中國爆買晶片
二○一九年十一月，台灣出口年增率終於轉正，且是全年最好；但這劑經濟強心針有玄機，因為多數貢獻並非來自貿易戰轉單效應，其實是台灣對中國的出口大幅成長。 表面上看來，這應該是既合理、又值得慶祝的奇蹟。「我們頂著壓力，在四小龍中表現最好，何況十一月出口是正成長三．三%，充分展現台灣經濟韌性，」總統蔡英文在二○一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的政見發表會上，驕傲地說。（表1） 三．三%的出口成長率的確漂亮。好不容易，一九年十一月台灣出口總額，終止連兩個月下滑趨勢，逆轉正成長；十二月出口更好，成長三．九七%。財政部官員表示，這是因為貿易戰讓台灣出口美國大幅成長，「（出口）又以美國表現最為突出反應中美貿易戰帶來的轉單效應。」

但是數字底下的世界，沒有那麼單純。蔡英文沒說的是：台灣出口逆轉正，人民幣才是英雄。

出口正成長，拜中港所賜

一九年一到十月，台灣的確因為轉單效應，對美國出口總額有驚人的成長，比去年同期增加一七．六九%；而同時間，對中國的出口則是衰退六．三五%。

但到了十一月單月，雖出口美國仍是雙位數成長，年增率一六．八八%，但成長率已微幅下滑。最驚人的成長，是對「中國大陸及香港」出口，一口氣從負六．三五%，轉為正成長八．○五%。而打著新南向政策下的東協十國，出口反而衰退一○%。直到十二月，也維持著同樣的成長結構。（表2） 過去就算是傳統旺季，數字波動也沒這麼大。中國出口意外的成長，撐起了全台灣十一、十二月出口正成長的漂亮數字。

從出口總額來看，十一月增加九億美元。美國雖有一六．八八%的高成長，但只佔台灣出口一四%，因此美國僅帶來五．九億美元的成長。

反觀中國市場，佔台灣出口四成以上，八%的成長就帶來九．二億美元的出口增額，完全抵銷對東協及歐盟的出口衰退。若中國未來轉正，令蔡英文驕傲的十一月出口，將依舊繼續負成長。

怪了，轉單效應下，台灣出口直送美國成顯學，但為什麼台灣還是得靠中國市場？中國經濟成長趨緩，人民幣到底逆勢從台灣進口什麼東西？ 人民幣在瘋狂掃什麼貨？

一名金控副總告訴《天下》記者，中國現在捧著人民幣要買的就是晶片。

人民幣要從台灣買晶片，必須克服人民幣換成美元匯出的問題。一位這一年頻繁往來中國，替高科技台商解決問題的金控副總經理解釋，許多高科技台商在中國接到單，晶片要委託台積電製造，必須先說服外匯管理局讓匯出做光罩的一五○萬美元（約四五○○萬台幣）。美元必須送到台積電手上，台積電才能啟動製程出貨，變成出口統計上漂亮的數字。

一九年十一月台灣出口，佔出口中國超過一半的「電子零組件」，成長一八．二三%。電子零組件的九成是「積體電路」，其年增率爆發性成長二二．五%最顯著，遠勝其他零組件。（表3） 事實上，台灣出口中國的積體電路總值從一九年二月就一路飆漲，其餘零組件出口並不明顯。而對美出口積體電路在八月高點後，就一路回跌。原來，中國正在對台灣積體電路瘋狂掃貨，成為台灣出口好轉的最大推手，也是一九年十一月台灣對中國出口轉正的幕後推手。

「台灣的（晶圓代工）產能，現在被人民幣追著跑！」這名金控副總忙著幫合肥「芯之城」三十幾家台系IC設計公司，與安徽外匯管理局溝通，解決人民幣換美元下單台灣。他所代表的台資銀行也專門成立團隊，幫台商解決金流的痛點，帶著不善交際的客戶拜會中國官員，把人民幣換成美元，匯給台積電。

在中國龐大的「中國芯」政策下，合肥不是單一案例，武漢、南京等地也紛紛成立半導體聚落，對台灣晶片需求也變大。

掃貨原因1華為禁令，中國「去美化」

安聯台灣科技基金經理人廖哲宏指出，十一月台灣出口轉正，除了一八年基期較低的因素，另外就是與中國「去美化」有關。

「華為禁令後，中國的產業鏈開始減少美國科技公司的採用比例，」廖哲宏分析，中國如果要替代美國晶片，第一優先是中國自己製造，第二就是從台灣科技公司進口。因此，去美化因素的影響，從第二季開始加速，下半年效應就會更好。

這個現象，從晶圓代工龍頭台積電與聯電的客戶結構就能看出來。台積電客戶合約收入，中國佔比節節高升，從一八年第三季的一五%，成長到一九年第三季的二○%，同時間美國客戶佔比微幅下滑，維持在六成左右；聯電的中國客戶則從一八年第三季的一二%成長到一五%。（表4）也就是說，台灣的晶圓代工，愈來愈靠中國的客戶吃飯。 掃貨原因25G需求提早爆發

另一個推動中國需求的因素，就是提前來到的5G拉貨熱潮。

保德信金滿意基金經理人朱冠華指出，中國5G商轉將在二○二○年啟動，手機與基地台的需求只會更大，「現在中國一直在備庫存，推測今年將會有一．五億至兩億支智慧手機的出貨量，這些需求是很明確的。」

朱冠華認為，台灣在5G相關供應鏈有相當的競爭優勢，從今年第四季到明年第一、二季，中國對台灣的產能需求很難減弱。

不過，中國提早啟動5G，能否點燃消費市場的實質需求，在二○二○年引發換機潮，仍待觀察。這也連帶影響中國對台灣半導體掃貨的熱潮是否能持續。

隱憂：依賴中國，東協衰退

在新的一年，台灣出口除了集中在中國及5G新技術的依賴增加外，東協十國出口雙位數的衰退數字，也是一大隱憂。

跨太平洋伙伴全面進步協定（CPTPP）已經生效，而中國商務部也打出「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係協定（RCEP）將在二○二○年簽約」的口號，台灣都被排除在外。這對出口射幅愈來愈集中的台灣，並不是好消息。

除此之外，出口單靠高科技產業撐場，傳產出口仍衰退，「三．三%」透露出台灣在二○二○年的危機，比機會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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