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中國全球化獵巫⋯

想賺中國爸爸的錢,請跪舔!這是十月全球最熱門的焦點。一直以來比較少政治力介入的美國職籃NBA,因為火箭隊總管莫雷(Daryl Morey)在推特上一則聲援香港抗爭「Fight for freedom/Stand with Hong Kong」(爭取自由/與香港一起)居然引發了中國獵巫行動,中國發起全面抵制NBA,而美國也出現激烈的論戰,為了賺錢,到底要不要犧牲人類的天賦人權言論自由?這個事件威力之大不下於貿易戰,對台灣也帶來巨大影響。

在台灣,中國的獵巫行動無所不在。最早的一次是二○○五年奇美集團的創辦人許文龍發表退休感言,他說,台灣、大陸同屬一個中國,從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談話及剛通過的《反分裂國家法》,讓他心裡踏實很多⋯⋯。一向愛台的許文龍突然轉向,當時的總統李登輝回應說,可以理解他的壓力。

從許文龍開始,台商必須戒慎恐懼來自中國的壓力,像是海霸王必須多次出面澄清自己「非綠色企業」,烘烤麵包界的「台灣之光」吳寶春為了到上海開店,也必須發表聲明表態強烈支持「九二共識」,也說出很多人說不出口的「中國台灣」。



發生什麼事?小英喝咖啡 85度C也被霸凌

但是再怎麼小心,也可能擦槍走火,引發巨大災難。最具代表性的85度C,一八年八月總統蔡英文出訪,過境美國洛杉磯時到85度C買了一杯咖啡,又應員工要求在吉祥物抱枕簽名,結果竟遭來對岸霸凌打壓說85度C是「台獨企業」,迫使85度C中國分店立即發表聲明承認九二共識。但是企業跪下來了,會不會使營運變得更好,恐怕也未必。

除了企業界面對的獵巫無窮無盡,藝能界也是提心吊膽,最具衝擊力的是一五年韓國天團的台灣歌手周子瑜因為Po了一張床頭有中華民國國旗的照片,被舉報台獨,周子瑜被迫念著稿子承認她是中國人。



後來《人民日報》官方微博專文刊登:涉及台獨的周姓藝人道歉了,一個中國原則不容挑釁,這個事件才告落幕。但緊接而來的還有林心如、柯宇綸、林宥嘉、盧廣仲及演出《我的少女時代》的宋芸樺,只因她說了一句「我最喜歡的國家是台灣」;最慘的是戴立忍,戲演了一半,還被換角,戴立忍後來撰寫了一篇三千字大文,細說自己不是台獨分子,也從未涉台獨爭議,但已難挽他在中國市場的發展之路。

過去十幾年來,台灣一直在中國獵巫下,像小媳婦般,即使被重重打下,也只能挨了悶棍,叫不出聲來。這兩年中國國力增強,這樣的獵巫行動逐漸國際化,最具代表性的是一七年德國戴姆勒公司在一則廣告中引述了達賴喇嘛名言:「從不同角度審視境遇,你的視野會變得更開闊。」這原來是一句很美的詞語,但是不小心踩到中國紅線,為了市場,戴姆勒公司只好把廣告下架,並且鄭重道歉。

今年這種道歉的個案愈來愈多,像是義大利知名品牌Versace 在一款T恤上將澳門、香港列為國家,中國網民發起抵制,Versace 火速發文道歉,並稱「我們熱愛中國,堅決地尊重中國領土國家主權」。在Versace 之後,美國的Coach、日本運動鞋Asics 也被指控,將港澳台列為國家,Coach 及Asics 都發文鄭重道歉;另一種是中國地圖上少了台灣也不行,美國服飾零售商GAP販售的一款T恤印著中國地圖,眼尖的中國網民發現地圖上沒有西藏與台灣,GAP火速下架產品,並且認錯表示今後會「嚴格審查」,避免重蹈覆轍。

除了企業界面對的獵巫無窮無盡,藝能界也是提心吊膽,最具衝擊力的是2015年韓國天團的周子瑜因為Po了一張床頭有中華民國國旗的照片,被報台獨。

管你玻璃心!南方四賤客 道歉文夠酸夠麻辣

中國獵巫行動從台灣走向世界,最近襲擊美國,這兩個個案都影響深遠。一個是美國限制級卡通《South Park》,台灣翻成《南方四賤客》,這個節目涉及中國公安虐待犯人、器官移植、媒體審查及民眾被迫歌頌共產黨等敏感話題,這當然觸及中國最敏感神經,影片立刻遭到中國禁播,並且封鎖相關討論區。

但是《南方四賤客》的兩個作者Trey parker及Matt Stone 並沒有收起辛辣反諷作風,反而在推特上發表道歉文說:「習近平一點也不像小熊維尼,我們現在和好了吧!中國!」「我們與NBA一樣歡迎中國內容審查」,「我們愛錢更勝於自由」,最後還說「中國共產黨萬歲,希望今秋高粱豐收!」這個道歉文酸味十足,可以說是提油救火,但是《南方四賤客》放棄中國市場,高喊言論自由,讓西方世界大家睜大眼睛在看。

而這一次NBA又進一步讓美國人及熱愛運動的人士上了一堂寶貴的課。這次引發爭議的莫雷是火箭隊總管,他擁有西非大學計算機科學學士及麻省理工學院MBA的學位,他用數據統計確實投籃命中率,首創籃壇數據研究的風潮,他的地位有如棒球界的運動家魔球先生Billy Beane(比利.比恩)。這次他以個人身分在推特上挺香港,沒想到中國獵巫的火把整個燒向NBA,而且這把火燒得又急又猛。

中國獵巫行動展開後,莫雷火速刪文,並且立刻道歉,火箭隊從上到下,甚至到明星球員大鬍子哈登都站出來表示「我們熱愛中國」,但是依然沒有平息這場風暴。

當烈火正在燃燒時,NBA主席亞當.席佛在東京也站出來對莫雷發言令中國人感到不舒服道歉,但他表示,不會為了莫雷個人的言論自由道歉。這樣的發言,有點提油救火的味道,於是中國所有贊助廠商全面下架火箭,甚至是NBA商品,剛剛簽下五年十五億美元的騰訊音樂也宣布停播NBA比賽。

這把烈火燃燒,中國可能考量到株連太廣,加上NBA沒有替代性,看起來選擇降溫,但是NBA這個事件對美國社會影響十分巨大,因為美國人慢慢發現中國言論的審查已不知不覺跑到美國上空。過去台灣的企業、演藝人員遭到中國獵巫修理,頻頻道歉的時候,美國人可能沒有什麼感覺,這次莫雷在個人推特上發言居然引來一場軒然大波,這也給了美國社會一次反省檢討的機會。

NBA這個事件對美國社會影響十分巨大,因為美國人慢慢發現中國言論的審查已不知不覺跑到美國上空。

到底誰怕誰?硬頸NBA 引發美國政壇論戰

過去三十年來,美國想透過全球化向中國提倡民主,包括美國拉攏中國在○一年加入WTO(世界貿易組織),多數美國人都認為中國富起來之後,會變成民主自由的國家,但現在發現這只是美國人一廂情願的夢想;現在中國經濟壯大後,反而成了控制各國言論自由的利器。為了守住中國廣大市場,參加過中國道歉大賽的企業可以排成一條長長的人龍隊伍,從GAP、好市多、ZARA、到賓士戴姆勒⋯⋯,還有誰能像《南方四賤客》般,不向人民幣跪低,不參加道歉大賽,挺起胸膛,放棄發大財大夢的?

川普發動的貿易戰,除了農業州的選民比較有感外,多數人感受沒有那麼大,但這次NBA風波衝擊美國各個層面,當中國的獵巫行動全球化,下一個世界可能因此出現改變,大家值得細細觀察下一個情勢的變化。

閱讀完整內容

《財訊》592期

本文摘錄自‎

當中國全球化獵巫⋯

《財訊》

2019/第59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