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年五月十九日，計程車司機金四福冒著生命危險，載德國記者闖入光州，揭發民運真相。光州事件後，目睹屠殺而大受打擊的他，終日酗酒，四年後逝於肝癌，死前仍無緣親見國家走向民主。 羽毛捲進風暴，是能迎風搏擊，還是只能任風左右？只能任命運左右的小人物，能不能扭轉大局？

一九八○年五月十九日，金四福開車到漢城機場，準備接客人。他是計程車司機，平常在大飯店排班，因為能講流利的英、日語， 外國旅客只要坐過他的車，下回來到漢城（現稱首爾）就會直接聯絡他。

這天的客人就是以前坐過他的車，從東京飛來，但不是日本人，而是德國電視台駐東京記者于爾根．辛茨佩特（Jürgen Hinzpeter）。他負責日韓新聞，若韓國有事發生就從日本飛過去採訪。這次他臨時通知金四福來機場，是韓國出了什麼事？

韓國自一九六一年， 朴正熙發動軍事政變，一直由他獨裁統治。到了一九七九年，釜山和馬山發生示威，總統朴正熙指派中央情報部部長金載圭處理，但金載圭決定溫和勸誘、總統侍衛長車智澈主張強硬姿態，最後朴正熙否決金載圭，改為強力鎮壓。

十月二十六日晚上，朴正熙到情報部吃晚飯，席間車智澈再度羞辱金載圭。狗敢一直大聲吠，顯然是主人放任。金載圭本有殺機，藉口離開後，到辦公室取出手槍，槍殺朴正熙和車智澈。

光州民運 敲響韓國獨裁喪鐘

政局動盪間， 總理代理總統成立新政府，保安司令全斗煥發動軍事政變，成為新獨裁者。人民等了十八年，終於等到親信內訌，意外送走朴正熙，結果還沒眨眼，卻迎來更凶暴的霸王！朴正熙帶領經濟起飛、脫離貧窮，他專制還有「道理」；但全斗煥是趁火打劫，民主抗議活動持續擴大。 一九八○年五月十七日，全斗煥禁止一切政治活動、禁止國會召開、禁止批評元首，並查封大學，拘捕民運領袖金大中。金大中的故鄉在全羅南道，首府光州的學生爆發大規模示威。十八日，軍隊衝進大學抓捕四百名學生，市民為支持學生而引爆衝突。消息雖遭全面封鎖，但辛茨佩特在十九日早上聽到光州好像出大事，當下帶著攝影師直飛漢城。

辛茨佩特出機場後， 與另一位德國記者會合，金四福開計程車載三人直奔光州。開上高速公路，沿途空蕩蕩，不斷看見「繞行」、「關閉」的標誌，金四福完全不理會，一路急行。進入光州前，被檢查哨攔下來，要他們離開。

金四福掉頭後， 拐進小道，順著農民指引的路，左彎右繞地開到光州。沒想到小路也有軍隊把守，金四福只好扯說外國老闆困在光州，他們要去接人，否則老闆沒出來，國貨出不去、外匯進不來，後果誰要負責？這席話真把士兵唬住，放他們進城。就在這天，有一萬名軍隊進入光州，擺開鎮壓姿態。

金四福把德國電視台的旗子插在車上，得到市民歡迎，主動帶他們到慘案地點拍攝。醫院裡停放整排棺木，死者家屬為辛茨佩特開棺，請他拍下屠殺證據。其他混進光州的外國記者，一沒有攝影機，二沒有車，行動皆不如辛茨佩特迅速。光州對外電話全被切斷， 像《紐約時報》記者要走好幾公里，才能排隊打到電話。

二十一日，他們半夜回到漢城。辛茨佩特把膠捲藏在餅乾盒內，再綁上精美緞帶，假裝成禮物。隔天一早搭飛機，他坐頭等艙又是外國人，安檢人員沒有仔細檢查，被他矇混過關。落地東京後，影片交由別人送去德國，自己又折回漢城，同樣找金四福來接他。當天晚上，德國電視台播出獨家報導，各國媒體跟進，「光州事件」才得以見天日！

二十三日，兩人混入紅十字會的車隊，進入光州採訪。坦克車已經開上街頭，市民被槍殺輾壓。三天後抗爭平定，市民總計死亡六一六人，受傷三一三九人。

走不出陰霾 英雄抑鬱而終

辛茨佩特回到東京製作紀錄片，完整呈現市民被屠殺的真相，令國際震撼。雖在韓國是禁片，但私底下廣為流傳，為民主抗爭墊足底氣。他在一九八六年再度抵韓，卻聯絡不到金四福，那次他在採訪中被拘捕又遭刑求，導致頸椎、脊椎嚴重受傷。一九八七年後，韓國開始民主化，當初唯一用影像揭露光州事件的辛茨佩特，成為韓國人民的英雄。

為了感謝他的貢獻，韓國新聞界頒獎給他。典禮上，他一再感謝金四福，希望能與他相見。但為何一直見不到呢？原來金四福親眼看見軍隊屠殺市民，心理受到重創，此後天天酗酒。他的兒子回憶，當時不懂爸爸為什麼變了個人？直到一九八四年，金四福不幸因肝癌過世。遺憾的是，他臨死前還沒看到國家走向民主。

英雄並非無懼一切，有時交夾著一種「無奈」，一種「不得不」。沒有壞人，他們不需要做英雄，是壞人讓平凡人變成英雄。但英雄不光是反對壞人，還象徵某種精神，也許是正義、是公義。壞人一切只為自己，英雄超越自我，金四福正是這樣令人懷念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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