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慶京:京華城開幕日我就有警覺完了

攀出谷底資產僅剩一成,人生下半場更求穩

背後往往帶著爭議的沈慶京,近期京華城公開標售所引發的輿論批判似乎又是例證。儘管沈慶京說不在意外界怎麼看他,總是將「我以爭議為榮」掛在嘴邊,但從接受採訪前,慎重其事地請助理幫忙打點儀容來看,其實還是有點在意。

攝影/郭晉瑋

沈慶京
出生:1947年
現職:威京集團主席
學歷:台灣省立基隆水產學校
經歷:中石化董事長、中華工程董事長、國民黨中常委

台北市東興路威京集團總部主席沈慶京的會客室裡,掛著一副西夏文「天道酬勤」的字畫。縱使已年過七十,這位曾經在股市、商場叱吒風雲的企業大老依舊勤奮地工作著,未設定自己何時退休,希望一切的努力,能讓自己一手所創立的企業王國,在經歷許多的風風雨雨、起起伏伏後,能夠永續經營下去,成為百年企業。

若非混幫派,可能走上情報員之路

若非少不更事,混幫派導致牢獄之災,沈慶京很可能步上一生從戎的父親沈春池腳步,投入軍旅生涯,成為一名出色的情報員。因為在入獄之前,沈慶京已經考取國防部幹訓班,一心嚮往赴中國大陸進行情報工作,幫忙反攻大陸。

爾後沈慶京將商場當做是戰場,先以「威京小沈」的名號成為昔日台股四大天王,後又在中石化的經營權之爭屢屢擊退來犯的市場派。

最近因為京華城標售風波及信義區豪宅陶朱隱園相關傳聞,讓沉寂一陣子的沈慶京又開始活躍在媒體版面。

老實說,沈慶京每次出場,背後總帶著幾分爭議。以近期京華城標售為例,雖然走的是「公開標售」合法、合理的程序,但在乏人問津的情況下,歷經三次流標,最後在自家人──中石化轉投資的鼎越開發出手「攔胡」,以較高的標價從興富發手中搶標成功的情況下,讓沈慶京招致「左手換右手」、「自己賣又自己買回」等批評。

「 政府要把公司民營化,就沒有人要,我去拿有什麼不對!」過往接受《商業周刊》專訪時,面對中石化與中華工程民營化過程中,他藉旗下京華證券承銷主辦權的身分之便,以相對少數股權及委託書收購入主中石化及中工,所引發的一連串市場質疑,給了這麼一段回應。

挫折得教訓,不再碰不熟領域

如今,時空環境雖有所不同,同樣的回應套用在京華城標售上,某種程度似乎也說得通。

二○○○年,台股自萬點崩盤,許多企業因過度多角化、熱中股票投資及高槓桿財務操作,而面臨經營困境,甚至瀕臨倒閉邊緣,紛紛向政府申請紓困,沈慶京領導的威京集團也在其中之列。

提到這一段不怎麼光彩的歷史,沈慶京非但未羞於啟齒,反而帶著一點驕傲的神情侃侃而談。他說,那時候申請紓困的廠家不勝枚舉,這些廠商會出問題,要不是下面的人搞鬼、趁火打劫,就是老闆或主管挪用公司資金或中飽私囊。無論是為了救公司或自己,實際的狀況是很多人都很可能觸犯了背信罪。

無論是威京集團或沈慶京個人,其實都曾經歷過負債大於資產的時刻。面對那一段淒涼的歷史,沈慶京自嘲:「都是自己活該,包括內稽內控、過度投資在內,很多事情都沒有做好。」

紓困讓沈慶京學到了教訓,這幾年跟石化、房地產不相關的投資案,沈慶京很少去碰。話雖如此,市場仍不時有沈慶京或威京集團財務吃緊的傳聞,很顯然沈慶京並未向現實的環境妥協,還是勇於嘗試與挑戰,也因此繳了學費。

京華城開幕日就驚覺「完蛋了」

「我人生到目前為止所創立的公司中,京華城可能是唯一沒有讓原始股東賺到錢或有解套機會的公司。此外,京華城的銀行貸款也快到期了,也應該還錢了。為了滿足股東、銀行的道義與責任,最好的方式就是將京華城賣給外面的人。」當被問到標售京華城是否為解威京集團的資金需求燃眉之急時,他給了這樣一個答案。

持平而論,京華城一直是沈慶京手上的燙手山芋,面對剛剛崛起的信義計畫區,京華城因為先天設計失調,加上原始股東不願意再投入資金,進行大規模改造,京華城幾乎毫無招架及反擊能力。

沈慶京說,京華城營運十八年的期間,賠掉了近一三○億元。其實京華城開幕第一天湧進大量人潮,當時他在現場看到整個狀況,內心並非雀躍萬分,而是驚覺「完蛋了」;電梯不足、停車場容易迷路等問題,顯示整體的規畫很不方便,購物體驗不理想,恐怕很難吸引消費者再上門。

「關係人交易乃是企業正常之行為,只要合法、合理、合情,沒有不良的動機,何必怕引起爭議呢?沒有錯,我(沈慶京)一直是一個頗具爭議性的人,但如果有問題,主管機關會不吭聲嗎?」針對京華城關係人交易所引發的一連串批評,沈慶京不假思索地給了這樣的回應。


自承也有恐懼、懦弱的一面

沈慶京說:「從小到大,只要沒有違反誠信、違反道義的事,那怕有再多爭議,我也不會不敢去做。人生不應該虛偽,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京華城採公開招標,誰都可以來投標,中石化投標的價格也超過鑑價公司的估價,我沒有對不起京華城的小股東。」

「他們從來不曉得我以爭議為榮,因為表示我沒有向恐懼、懦弱妥協啊!」當媒體將「爭議」這兩個字套在沈慶京身上時,他做了這樣的詮釋。他自嘲,外界對於京華城標售的批評,大概有六成是衝著他來,因為他過往的許多做法,就是充滿了爭議。

在外界的眼中,沈慶京是一個敢衝敢拚的人,但其實他也有懦弱、恐懼的一面。沈慶京說:「當年申請紓困前,底下的幹部有人叫我仿效其他公司的老闆,挪用公司的資金,但我怕啊,因為這會有違反誠信及道義的問題!後來跑去跟政府紓困,造成公司股價大跌,我的資產一下子少掉兩百多億元,很多人都認為我垮定了,我自己也感到心慌啊!」

「很多人覺得我一定有特權,否則面臨這麼多的爭議與官司,最後為什麼都能夠擺平,還沒有被抓去關。但他們不知道我這二十年來,為了帶領集團脫離困境,經常都是流不盡的眼淚與汗水。」回憶起那段被負債壓得喘不過氣的歲月,沈慶京頗為感慨。

他說:「那時我自己拖著行李箱,從武漢到廣州機場轉機,在中國四處跑,尋找機會。碰到認識的台商,很多人都覺得我堂堂沈慶京,身邊怎麼連一個隨行助理都沒有,有點不可思議,但我就是這樣熬過來的啊!」

沈慶京以陶朱隱園命名豪宅案,向他尊敬的古商人范蠡致敬。 以陶朱隱園向古商人范蠡致敬

或許是喜歡與眾不同,從京華城到陶朱隱園都讓外界看到沈慶京標新立異的一面。他說,如果有機會做一件事,一定要做到跟人家有差異性。台北市豪宅那麼多,如果自己要蓋一棟,一定要蓋個有藝術、環保價值的豪宅,讓天下人以後願意學習。京華城雖是他人生中理想的幻滅與重大的挫折,但不影響他追求創新的決心。

與沈慶京談話,他常會在談話當中講一些歷史典故。沈慶京說,歷史可以幫助一個人在思考的時候邏輯更完整化。而在他眼中,春秋時期越國的陶朱公(范蠡)是他認為最偉大、最有智慧的商人之一。威京集團旗下的代表性豪宅建案陶朱隱園,頗有向陶朱公致敬的意味存在。

「能在自家種樹」、「具有藝術價值」,是當初陶朱隱園設計比稿時,沈慶京所提出的兩項要求。鮮為人知的是,最後雀屏中選的法國建築師VincentCallebaut並非沈慶京「欽點」,而是他找來前經建會主委蔡勳雄、金仁寶集團董事長許勝雄、北京首創集團董事長劉曉光三人提供的建議。沒想到三人有志一同地挑中Vincent Callebaut的作品。

古代有個規範,平民老百姓的房子不可以仿效皇帝的皇宮,但可以仿效大臣的宅邸。沈慶京說,三合院古時候也是大臣的豪宅,後來民間也爭相仿效。一個好的設計理念應該深入民間,一般人雖然買不起陶朱隱園,但這樣的設計理念能夠深入民間,為環境保護盡一分微薄的心力。

沒有鬥爭就不用考慮退休

「我不擔心陶朱隱園賣不出去,陶朱隱園慢慢賣也沒有關係。我把陶朱隱園賣出去之後,希望將來這些買家要賣出房子時,是在藝術品拍賣市場進行交易。」沈慶京對於陶朱隱園相關的談話,展現他對陶朱隱園未來銷售的信心,相較於外界部分唱衰的聲浪,形成強烈的對比。

「中國五千年的歷史,向來是以暴力取天下,有暴力的人欺負沒有暴力的人,下面的人為了取代上面的人,只好陷害上面的人。因此,為彌平暴力所衍生的更替問題,才有退休制度的產生,減少鬥爭。」當被問到退休的問題,沈慶京神來一筆講了這麼一段典故。

接著沈慶京又說,既然沒有鬥爭與更替的問題存在,又能對公司做出具體貢獻,也就沒有強迫退休的問題,「我一堆企業界的朋友退休後都很後悔,有些退休後的下場還很淒涼。所以除非身體、精神狀況有問題,我沒有理由因為年齡而退休。不退休,我還可以跟年輕人講講話;退休了,年輕人可能還懶得理我呢!」

在人生谷底時,沈慶京自承既軟弱又害怕,但還是得面對、克服。

在商場浮浮沉沉二十年,沈慶京不好意思地說,自己並沒有什麼傑出的表現,企業的規模也暫時無法擴大,相較於全盛時期,他現在的財產可能不到當時的十分之一。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當初台灣開放大陸探親,他資助凌峰製作及主持的《八千里路雲和月》,對兩岸交流貢獻了一點微薄的心力。

感到最挫折的是遭底下的人背叛

相較於威京集團的事業曾跌落谷底,沈慶京說,最令他感到挫折的其實是被底下的人背叛。這一切或許與他年少時曾經混過幫派,強調「道義」有關。事實上,可能是因為混過幫派,愛管閒事的沈慶京,行事風格、思維也迥異於一般人,一度活在綁架陰影的他,曾交代老婆,一旦自己被綁架,千萬不可以付贖金,不付或許還有活著的機會,付了鐵定活不了!

表面上,沈慶京似乎不在意外界怎麼看他,總是將「我以爭議為榮」掛在嘴邊,但從他接受採訪前,慎重其事地請助理幫忙打點服裝儀容來看,他心裡對外界的批評、指教,其實還是有點在意的。


鄭欽天投標京華城

機關算盡仍鎩羽而歸

鄭欽天對京華城的出手時機雖好,最後仍功虧一簣。 在台灣房地產界,興富發集團總裁鄭欽天向來享有「獵地天王」的美名。這一波韓流讓高雄房市回溫之前,鄭欽天早已在高雄大舉獵地並推案,讓同業津津樂道。

市場傳聞,商業嗅覺敏銳的鄭欽天,在京華城三度流標後,曾受邀前往威京集團與沈慶京會晤。當時沈慶京曾當場表示:「歡迎鄭欽天來投標。」而鄭欽天也同步表達善意,展現願與中石化共同合作投標的意願。之後鄭欽天又與威京集團、中石化高層,針對投標公司股權分配與主導權等問題進行數次會晤、協商。

眼看著興富發與中石化合作在即,鄭欽天卻突然改變了想法,另尋合作夥伴,回絕了威京集團的合作邀約。面臨突如其來的變局,沈慶京也只能予以尊重。

據瞭解,與威京集團合作,鄭欽天原本只打算投資30%股份,但威京集團方面卻一再表示,希望將主導權交給興富發,期盼興富發能將持有股份提高到50%。

9月初,鄭欽天又造訪威京集團,在興富發與中石化不再合作投標的狀況下,鄭欽天此舉頗有一探虛實的意味。9月25日,京華城第四度公開標售開標前約1.5小時前,興富發突發布重訊,董事會決議參與京華城投標。

持平而論,老謀深算的鄭欽天,出手的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而單獨投標,也隱喻興富發不想跟別人分享京華城開發利益。但或許是誤判威京集團的財務狀況,鄭欽天想以低於底標342億元的300億元投標,卻未能心想事成。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據說,沈慶京早已下定投標決心,而且還跟下面的人交代「有人競標,就加碼」,此舉讓精打細算的鄭欽天鎩羽而歸。(林哲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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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新聞17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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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慶京:京華城開幕日我就有警覺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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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第170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