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命相博 中國綜藝秀的病態生存法則

糅合「觀眾的默許、製作方的逐利、明星的無奈」

藝人高以翔猝死的噩耗震驚演藝圈,也讓中國娛樂行業壓榨藝人的情況再度引發討論。隨著遍地開花的真人秀不斷要求明星展示才藝、私生活乃至體能極限,如《追我吧》這類高運動強度的競技類綜藝,藝人明知其風險,為了爭取曝光多半仍選擇賣命加入。

◎賈選凝


台灣藝人高以翔在錄製浙江衛視高運動強度的真人秀節目時猝死。翻攝自高以翔臉書

三十五歲的台灣藝人高以翔日前在寧波錄製浙江衛視綜藝節目《追我吧》時猝死,在大陸引發群情激昂。「猝死」、「過勞」、「真人秀」等關鍵詞的組合有太多可供討論的角度:既揭露中國娛樂行業現狀,也戳中許多平日就在「以命相搏」工作的普通人痛點。

流量時代藝人最怕「不被看見」

恰好高以翔發生意外前,一位被網易辭退的員工聲討前東家的文章突破十萬次瀏覽量,道出自己因長期加班、高強度工作罹患「擴張型心肌病」卻被公司辭退的殘酷經歷。資本嗜血的邏輯無遠弗屆,早已滲透在各行各業。

騰訊新聞旗下的「貴圈」嘗試聯絡浙江衛視進行採訪但未果。貴圈指出,相關責任方本該第一時間向公眾說明情況,而不是只有兩條微博的寥寥表態;各種質疑與責任也都有待釐清。

某行業公眾號此前稱《追》的核心價值是「迎難而上」和「對怯懦天性的決然反抗」,這檔主打高運動量與高運動強度的戶外競技綜藝,被浙江衛視包裝為新爆款時代開山作品和《奔跑吧》(跑男)的姊妹篇。

節目中包括各種高難度的關卡:接力跑步、平衡滾筒、借助繩索爬上七十米高樓再依靠繩索速降等等。儘管運動強度已超出一般人能承受的水準,但用貴圈的話說:「電視台和平台的頭部綜藝資源(指有好的口碑和影響力),對藝人團隊誘惑不小。」所以《追》的常駐嘉賓裡有陳偉霆、黃景瑜等一線小生。

高以翔猝死,驚動了整個中國娛樂業。徐崢、黃磊等演員發聲呼籲節目組及整個行業問責。用粗體字大書「一個演員的意外死亡是全行業的悲哀」的黑底海報,在從業者朋友圈被廣傳。海報上「工作不超過十二小時」、「重返片廠之間不少於十二小時」的倡議聽上去也許不難,但大多數中國藝人的超高壓工作已是常態,且一個殘酷悖論是:不上綜藝的明星,很難得有機會曝光──而在流量時代,「不被看見」更可怕。
比「九九六」可怕的過勞重災區

上個月,演員明道在綜藝節目《演員請就位》表演結束時,哽咽說那是他「今年演的第一場戲」。影視公司在寒冬環境裡對劇本和演員的選擇都更慎重,大量沒戲拍的藝人只能去做「綜藝咖」──相較整體緊縮的中國影視行業,中國綜藝依舊蓬勃。根據中信證券測算,二○一八年中國綜藝市場大盤規模約為三三二.七億元人民幣。

自選秀類真人秀節目在中國興起後,短短十幾年裡,爆款綜藝成為資本最鍾愛的節目。各大衛視周五、周六晚上的黃金時段,電視劇都要讓位給綜藝。微信公眾號「市界」指出,中國綜藝在產業結構和內容表現形式上呈現出的病態,糅合了「觀眾的默許、製作方的逐利、明星的無奈」。對明星來說,上綜藝意味著上熱搜創造話題,而對觀眾來說,綜藝既是通俗好看不費腦子的低門檻娛樂,又能滿足對明星生活的窺私慾。

遍地開花的真人秀要求明星不斷展示潛力:從才藝、身世到私生活、價值觀,乃至以體力挑戰極限──愈真實、勁爆、新奇、刺激,就愈博眼球、觀眾緣愈好。《三聯生活周刊》指出:「明星真人秀早已成了比互聯網創業公司九九六(每天早九點上班,晚九點下班,一周工作六天)還要可怕的過勞重災區。」尤其競技類真人秀中,「高難度挑戰」是巨大的安全隱患。

在高以翔之前就出現過多起悲劇:一三年《中國星跳躍》,釋小龍的十八歲助手溺水身亡;一四年《奔跑吧兄弟》錄製過程裡,李晨撞到牆角頭上縫了二十二針;和高以翔同樣錄過《追》的鍾楚曦,則對粉絲坦言自己錄完節目連吃了三天速效救心丸。

中國娛樂行業已邁入增長放緩的「存量時代」,節目組必須推陳出新,一如《追》的總導演陸浩說的:「你不跑,就會被後面的人『幹掉』,這就是我們的社會,我們的人生。」

「頭部資源競爭」存在各行各業

不想被「幹掉」的綜藝真人秀,為藝人設下各種極限關卡以提高收視率──這當然是為了盡力討好觀眾。但藝人明知極限類綜藝有風險,仍然前仆後繼參加的背後邏輯,則如專欄作家黃佟佟所說:「頭部資源競爭的機會太激烈、太難得了。」

一檔如《追》這樣整個浙江衛視傾力打造的節目,對很多藝人來說難以抗拒。其實也不只演藝圈,放眼整個中國各行各業,所有的頭部資源行業都在「以命相搏」。巨大的利益和巨大的競爭,迫使所有人都把「爆肝」工作當成汰弱留強的至高生存法則。也因此,高以翔的猝死才牽動各個領域的關切與熱議。無數不想猝死的人,為這個結局兔死狐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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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新聞17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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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命相博 中國綜藝秀的病態生存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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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第170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