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是必經之路


痛是難免的,苦卻是甘願的。

──佛家箴言

伊拉克,費盧傑


1:37 AM

我們永遠不會忘記戰區的惡臭,這座城市帶給所有相關人士無盡的痛苦與磨難。

我們組成的小型悍馬護航隊緩慢地行經農村地區,每位幹員都十分警覺,檢查每個角落、每個屋頂是否有敵軍威脅。我們開啟夜視鏡,關掉車頭燈,在黑暗中行駛。五分鐘前,我們的突擊隊在預定的地點會合了,那裡只與我們的高價值目標所在地距離半英里,他似乎就藏身在城外高級地區的兩層樓別墅。我們的人馬,有四輛滿載海豹幹員的悍馬、一輛黑色休旅車載著足智多謀的合夥顧問,還有陸軍作為我們的掩護(他們負責封鎖該區,不讓任何人有機會進出)。

每輛車都配有兩名海豹幹員,分別坐鎮左舷和右舷的踏板和階梯,後頭另有突擊手,隨時準備快速下車。我的位置在第二輛車的左舷,右手緊抓繫在車頂的尼龍繩,左手緊握木梯。我的M4卡賓槍緊緊綁在胸前。夜視鏡產生的綠霧畫面,讓周遭環境看起來超現實。這個情報使我們起疑,因為提供情報的人看起來神情緊張,又時常改變他的說詞。我們全員都處在高度警覺的狀態。煞車的尖銳聲響劃破寂靜,車隊停駛,我們迅速下車。排長透過廣播指示我們:「鎖定的房子就在這條路上往前五十公尺處的右側。」突擊隊下車,駕駛及槍手跟隨在我們之後,作為快速應變小組,以應對局勢不利的情況。我們靜悄悄地在泥土路上移動,消息來源告訴我們在房子的四周有牆,為了翻牆,我們八人扛著梯子前進。我們在抵達目標地址之前緩下腳步,發現有不對勁。「搞什麼鬼,房子周遭根本沒有牆。」我們之中的核心幹員大聲耳語:「快丟掉梯子。」

我們快速排成完美的突擊陣型,由那名核心幹員領頭走向主要出入口。這個房子看起來不像民宅,更像是小型的堡壘。一個接一個,兩名幹員爬到門口,其他幹員在房子外牆排成堆疊隊形。核心幹員的一人試著要開門,他說:「門鎖著,使用爆破!」

他從裝備組合中拿出一捆C4炸藥並組裝,另一名核心幹員則是將卡賓槍對準門口,我和同隊其他人一同等待,因為濕氣及厚重裝備,汗不斷地從我的背脊滲出。將爆炸裝藥裝好在門上,他倆快速後退到我們等待的位置:「爆破安置完畢。三、二、一、啟動。」

砰!

爆炸裝藥將木門炸成三塊,燒焦的木屑和金屬往四處飛散。我們穿越冒煙的出入口,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直衝向我們。隊形中的前三人立刻開火,我們用消音短筒M4步槍的數發子彈就把他擊倒。如同大多數中東的敵方目標,屋內總會有幾個平民、婦女及兒童。兩發子彈飛過男人的右側,打中他妻子的臀部。我們無法在戰鬥打贏前提供任何醫療協助,我們需要更加緊腳步,每個幹員都踩過大量的屍體,從左右兩側進入建築,這間房子和提供情報的人所描述的完全不一樣。我們發現自己並非位在客廳,而是在一個開放式的庭院,旁邊是一幢有多個房間的雙層建築物。我們瞬間變得勢單力薄,加上鳴槍,現在變成棘手目標了。

我和兩名幹員跨越庭院的西南方往門口移動。突然出現一個沒有武裝的役男,瘋狂地朝我們走來。隊友用消音步槍的槍口朝他的胸口刺去,他立刻墜倒在地。我撲向他,快速取出裝備中的塑膠手銬,將男子上銬。

我們的指揮官在指揮路線,他說:「就放他在這,維持南邊的安全。」我迅速跑向敞開的大門,用武器對準門口。接著換到門的左側,以讓我能在踏進門前好好檢視每一個房間。我移動到門口,等待著有人擠壓我的肩膀,這個動作是隊友準備好加入我一起行動的暗示。但我沒有等到任何擠壓的動作,每個幹員都還在戰鬥。一個男子從黑暗中出現,拿著AK-47指著我。我馬上行動,用兩發子彈射向他的胸腔,一發射向他的鼻尖。他一個踉蹌倒在我的腳下。我將夜視鏡往頭盔上掛,往下一看,他的下巴已被打碎,年紀看起來不超過十九歲!「見鬼了!這白痴雜種!」我面色鐵青,納悶為何他需要讓我下重手?

幾分鐘後,目標已排除危險,我們開始搜尋新的情報。我們的軍醫立即前去治療那名受槍傷的婦女,其他海豹幹員用無線電聯繫救傷直升機。我們將敵人的屍體放進屍袋,裝上後車廂。隔天,我們接到那名婦女平安無事的消息。

那晚在營地,我將頭埋在枕頭裡,腦中充滿痛苦及不解。我回憶起在海豹訓練的初期:訓練是多麼駭人,需要多麼強大的堅持,才能讓我熬過每天上演的體力和情緒的挑戰。那時的我,尚未了解戰爭的邪惡正潛藏在角落,會需要比受訓時更上一層的堅韌。

★★★

我們每一人驅動韌性的原因是非常個人的。我們的熱情和目標是由各種事件、經歷、信仰、價值和外在因素累積而成。諾曼.加梅茲,明尼蘇達大學的發展心理學家及治療師,在四十年的研究生涯中接觸過上千名兒童。但其中有一名九歲男童最受矚目,他有個嗜酒且患有思覺失調症的母親及不曾出現的父親。他每天帶著棕色午餐紙袋出現在學校,午餐永遠都是相同的三明治──沒有包任何內餡的兩片麵包。事實上,他的家裡沒有其他食物,家裡也沒有人有能力幫他準備更好的午餐。即便如此,這個男孩不想受到他人憐憫,也不想讓人知道他的悲慘處境,所以每天每天,他都會帶著微笑、手臂夾著紙袋裝著同樣的三明治來學校。

這位帶著三明治的男孩屬於特殊兒童組,他所屬的這群孩子是最早期的受試者,日後被加梅茲歸類為即使在極其艱困的情境下仍能成功,甚至成為菁英的人。這群孩子展現出一種特質,這種特質之後被加梅茲稱作「堅毅」,他也因為在實驗環境中研究這個理念而廣受讚譽。多年間,加梅茲參訪美國各地的學校,特別是經濟弱勢的地區,並遵照一種標準作法。他會與校長面談,並找來學校社工或護理人員,問他們:貴校是否有學生的家庭狀況亮紅燈;是否有的孩子看起來很有機會成為問題學生,最後卻驚人地成了學校的榮耀?在1999年的訪問中,加梅茲提到:「如果只問貴校有沒有問題學生,校方的回答絕不會有任何遲疑;但如果問到有沒有即使出身低微但適應力強且表現優秀的學生,這是一個全新的問題,也就是我們開始的地方。」

「堅毅」是許多心理學家的難題。因為一個人是否被認定為堅毅性格無法經由特定的心理測驗判斷,而是由他的生活方式來分辨。如果你很幸運(或不幸)從來沒有遭遇任何困境,那麼你就無法知道自己是否堅毅。唯有遇到困難、壓力或任何外在危險,才會顯現出你是否具有堅毅的特質。選擇向逆境屈服,或者克服逆境?

地獄深處


2001年3月,加州科羅納多
12:04 AM

我從冰冷的泡沫中抬頭、猛烈地喘氣,水面溫度只有將近13℃。鹽水摻和著鼻涕從我的鼻孔流經嘴唇和下巴。因為長期被太平洋的海水洗劫,我的眼鼻在燃燒。兩輛白色福特F-150卡車的車燈照向我們,使人眩目。我抬頭看了一下,注意到白色高樓上的高級公寓散發出溫暖的光芒。海水的鹹味飄盪在寒夜的空氣中。

BUD/S 235班的地獄週才經過四個小時,這殘酷的考驗令大多數的學生在這關被淘汰。我們漂浮在衝浪區,手臂環環相扣,腳朝向海灘。我們無法停止發抖,形成絕望抽搐的奇妙人體鏈。教練要求我們做出「搖搖椅」,整班學生往水中下潛0.3公尺,大家一起頭下腳上踢水,不停前進、後退直到教練喊停。這項訓練迫使我們的頭以倒立方式在水下,讓鼻腔灌滿海水。

我們穿上迷彩戰鬥服,套上Bates黑色軍靴,橘色救生衣,Pro-Tec黑色頭盔。我的左手肘有細微骨折,因滑囊炎引發嚴重腫脹,雙腳的髂脛束因過度使用而受傷,右腳小腿還感染食肉細菌。對了,我還沒說那時正下著雨,聖地牙哥極少下雨,但顯然,老天嫌不夠精彩。天父說祂需要危險的蛙人,所以只能用逆境去打造一個。大衛.果金斯的祈禱成真了。正如海軍海豹突擊隊精神所言:「我的國家希望我的身心都比敵人的更強。」站在一旁的教練對我們喊話,我永生難忘:「各位男士,承受所有的痛苦、顫抖和寒冷,讓它們成為你的鬥志,驅使你行動。」

四小時前,地獄週的開訓儀式開始了。到那個時間點,班上有一半的人已經放棄了。地獄週開始後的幾天,還會有更多人離開。在地獄週前的日子也不好過,班上多數人在進入地獄週之前就已經生病或多處帶傷,或兩者皆有。在週日晚間的痛苦行程開始前,你早已進入悲慘的狀態,不抱一絲期待。週日早上,在大教室的小組報告只提到一小部分的須知事項。地獄週首日的美妙在於你渾然不知何時會進入最精彩的階段。壓力與焦慮正在啃噬你的內心深處,毫無預警的,開訓儀式開始了,這個活動像是旋風般炸開,教練群聚在你周圍,邊發射M60機槍,而且是貨真價實的開槍,只不過用的是空包彈。你還會被消防水帶的水柱攻擊,四處都是煙霧彈。在濱海的高聳公寓大廈的住戶眼裡,看起來就像一場真實而猛烈的戰爭開打了。

教練大聲疾呼命令「用熊爬爬到衝浪區,把自己丟進水和沙堆中!」「船隊隊長,報數!」「100下波比跳,動作!」現場超級混亂。經過幾個小時的瘋狂,整班前往海灘接受「淺灘煉獄」。就像搖搖椅動作,同袍們手拉手走進海裡並躺下。相對於充滿火焰和硫磺的真實地獄,教練們要確保學員整個地獄週都處在極冷、極濕且極髒的狀態。我們班很榮幸能在冬天度過地獄週,忍受科羅納多13℃海水,你懂我的感受嗎?那實在是太棒了。每天24小時保持又濕又冷的精神虐待讓很多學員選擇放棄。

地獄週開始的數小時內就看到學員放棄是司空見慣的事。我很樂見他人主動放棄,因為從數字上來看,我成功的機率變大了。整整六天,你只有短短數小時的睡覺時間,即使獲准睡覺,你也無法好好入睡,因為當你停止運動,肌肉會瘋狂抽筋,你甚至無法想像自己是否還能再運動。但你會快速學會將心智作為有力的工具,只要我們懂得如何控制它。

地獄週的所有安排都是為了測試你的身心堅強程度。你會到處爬行、奔跑、埋進沙土、皮開肉綻。等同於你跑了多場馬拉松;在冰冷的海水中游了幾十英里;帶著沉重的木頭、小船和背包奔跑。一切都是競賽。如果你不全力以赴,教練就會打你屁股。也就是說,如果你的船員沒有先準備好,等待你的將會是永無止境的體能操練,加上教練會每分每秒在你耳邊逼你放棄:

「拜託,格里森!你不屬於這裡,你不是這塊料,快跳上車,我們準備好毛毯和熱可可等你。」這些話有如希臘神話中的美麗海妖,誘惑水手投海,而水手們終會因她而死。一小時後,自願放棄者的身體恢復溫暖、乾爽,那時他們就會感受到強烈的悔恨。

這之中唯一能不運動的時間是放飯。可能是在食堂吃飯或是在衝浪區吃冷冷的即食品──MRE口糧。有時我們還會將MRE附上的無燄加熱器塞進衣服裡,使自己溫暖些。這件事要是被教練抓到,他會要我們把整週的無燄加熱器都交出來。BUD / S 學員愛耍小聰明!

帶領我們撐過地獄週的是心態、決心、班長的領導力,還有前面提到的三個P。我們的班長,也是成績最好的軍官,他是很好的典範,具備堅強、紀律和同理心。班上的人都很嚮往班長約翰。他有著正向心態,而且天生就善於激勵我們撐過每天要面對的痛苦。地獄週的第一天,週日下午,班上的人各個心懷恐懼,他為大家朗讀莎士比亞《亨利五世》中的聖克里斯賓日演說。這個演說對我有著多重意義。我在大學三、四年級時擔任橄欖球隊隊長,我們將這個演說的引文印在球隊T恤的後面。

約翰大聲朗讀演說中的名言:「從今天起到世界末日,聖克里斯賓節日永遠不曾輕易度過而不憶起我們;我們這幾個人、我們這幸運的幾個人、我們這一群弟兄,因為凡是今天和我在一起流血的就是我的弟兄。」

四天後,約翰過世了,他在水池中因為嚴重的肺水腫而溺斃。他被安葬在羅斯克蘭斯堡國家公墓,他永遠會是我的弟兄。這是我參與的第一場海軍喪禮,我沒料到這將會是眾多喪禮中的第一個。他在地獄週使用的船槳高掛在我的辦公室牆上,我嘗試過將它還給他的家人,但他們禮貌地拒絕了這份心意。這份遺物代表著一個人能為海豹部隊服役所做的終極犧牲的永久證明。若有個目標被成功達成,這事背後往往有著更大的犧牲。 閱讀完整內容
意志鍛鍊:10個磨練鋼鐵心智、邁向巔峰的海豹部隊戰勝心法

本文摘錄自‎

意志鍛鍊:10個磨練鋼鐵心智、邁向巔峰的海豹部隊戰勝心法

布蘭特.格里森(Brent Gleeson)

由 墨刻 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