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們一起 追的鬼滅之刃

「爸爸,看我的雷之呼吸壹之型霹靂一閃」,這幾個月父子間最常玩的遊戲,就是兒子總會突然嚷嚷著這種各類掛著呼吸的招式向我衝過來,當然這類父子打鬧的遊戲,會隨著他不同時期喜歡的卡通或動漫而有差別,例如:曾經很迷《神奇寶貝》,就是嘴巴喊著「十萬伏特電擊」;《火影忍者》當紅時,就是一顆「螺旋丸」衝過來。基本是換湯不換藥,變的是嘴上的招式,不變的是父子間的打打鬧鬧,通常睡前會玩得更瘋,直到媽媽殺死人的眼神射過來,父子才肯趕快躺平(陪兒子睡覺是爸爸的分內工作)。
自己雖然看著動漫長大,但隨著工作繁忙、年紀漸長,其實也沒辦法像學生時代,什麼新作品都能追,書架上的漫畫大多數是自己在學生時代所購買,以及單行本出來後買來收藏,例如:早期熱血到不行的《灌籃高手》;永遠都在休刊中的《獵人》,有各種惡魔果實、充滿想像力的《航海王》;以忍者為主題的《火影忍者》。幾乎是單行本發行就入手,但更多時候,是買來直接放到書架上,畢竟大人的世界煩心的事太多,有時候躺在床上除了放空以外,就是滑滑手機慢慢睡去, 所以當兒子喊著各種呼吸攻擊時,只是隱約知道有一部熱門的漫畫作品在流行。

◤ 熬夜追「漫」的頭痛

不過,隨著《鬼滅之刃》劇場版的上映,兒子早就在行事曆裡面寫上要爸爸、媽媽帶他看。與孩子一起看電影當然是很好的親子時光,而且能有一起談天的話題,過去只要是有迪士尼、皮克斯發行的年度動畫,我們家是無役不與。

不過對於《鬼滅之刃》的電影我就有點苦惱,因為從片商的宣傳來看,劇情是取材自漫畫的章節,對於原作完全沒有接觸的我,可能會在電影院睡著,我向兒子表達完不知道劇情的困擾,沒想到兒子好像等我這句話等很久,馬上接話「爸爸,這還不簡單,你就先把《鬼滅之刃》漫畫買齊,在看電影前先補完進度啊」,兒子的提議乍聽有道理,但隨即一想,這小子又來坑殺老爹,隨手點開網路書店,不得了,單行本已經有20 多本,買下去老爸我的已僅剩不多的零用錢根本像是被搶劫一樣,不過兒子大概知道老爸收藏漫畫不手軟,最後我只好安慰自己,這是為了能更了解小孩在想什麼乖乖買了整套回來,誰知道是另一個不可收拾的開始,我一方面告誡兒子一定要寫完功課才能翻閱《鬼滅之刃》的漫畫;另一方面我卻彷彿拿到梁靜茹給的勇氣,忘記自己40歲,拚著熬夜要一口氣看完,結果就是精神不濟、吞頭痛藥好幾天,活該兩個字寫起來真不是滋味。

《鬼滅之刃》除了傳統王道漫畫的友情、勝利跟熱血外,其實在劇情的設定上確實別出心裁,例如:主角竈門炭治郎極富同理心,明明遭遇到極大的悲劇(全家遇到鬼王辻無慘下毒手,只剩他和變成鬼的妹妹禰豆子),卻未因此變得憤世嫉俗,即便日後和不同的惡鬼戰鬥,炭治郎也能去體會並傾聽惡鬼的苦衷與不幸,而在每次成長的關鍵時刻,給予炭治郎力量的是家人之間的回憶,這大概是我看漫畫以來遇過最具「暖男」風格的主角。

◤ 司法圈父母難逃毒手

有趣的是周遭有小孩的司法圈友人也難逃鬼滅毒手(笑),大多是被自己的小孩逼著入坑,不過有趣的是談到《鬼滅之刃》,竟然也會因為各自工作內容的差異,而有著不同的觀察。例如:從事少家審判事務,可能就會想到兒童創傷經驗(或稱童年負面經驗),這是指在兒童成長的過程中,長期處於不安情境中,如大人恣意的體罰、甚至嚴重的虐待,又或者極為貧窮、物質生活困難的環境,這些負面因素進而讓小孩從小沒辦法感受到安全感,這時兒童時期的創傷經驗將會影響成年之後的身心健康以及生活,可能不容易信任別人、常常覺得達不到他人期望,也不懂表達自身的感受和需求。
在描寫反派的角色中,作者會加入負面創傷,成為選擇當鬼的理由,例如:高人氣的猗窩座(上弦之參)會踏入歧途,其實是因為沒辦法保護自己所愛的師傅和未婚妻,才會化身成嗜殺的惡鬼;當然也有即便兒時有負面創傷,可終究積極正向的例子,例如:鬼殺隊裡面的「炎柱」煉獄杏壽郎,在故事裡,爸爸曾是鬼殺隊一員,是他嚮往跟學習的對象,卻從未當面給予杏壽郎肯定,對於他的努力視而不見,換來滿滿的奚落與指責,即使面對這樣的成長陰影並沒有讓杏壽郎挫折,反而讓他即便生死交關,還是奮不顧身挺身而出,並在生命消逝之際不忘鼓勵後輩,成為宛如太陽般和煦照耀大地。

◤ 誰拿證據很重要

如果從事刑事審判, 大概會注意到《鬼滅之刃》劇情中有「無罪推定原則」的負面教材,「無罪推定原則」在《刑事訴訟法》有明文「被告未經審判證明有罪確定前,推定其為無罪」。法律白話文來說,就是被告雖然經檢察官提起公訴,但如果沒有經過法院審判定罪以前,還不能說被告有犯罪,應該要先推定無罪。在劇情推展中,有一幕是主角炭治郎和妹妹禰豆子被帶去鬼殺隊據點審問,作為長期和鬼作戰的鬼殺隊,認為鬼就是會傷人,一定要將之滅絕,不管炭治郎如何苦苦哀求,鬼殺隊們都無動於衷,最後是禰豆子要自己證明自己不會傷人。這好比在刑事程序中,照理說應該是檢察官要拿出手中的證據說服法官;《鬼滅之刃》卻反過來,先說被告你就是有罪,如果要無罪,自己要想辦法證明清白,完全和現在的法治社會中的正當法律程序背道而馳。

另一個觸動刑事審判實務工作者的劇情,應該是關於量刑的觀察,在《鬼滅之刃》消滅鬼的唯一方式就是把頭斬斷(當然曬到太陽也是,但鬼會在白天躲起來),斬首是對其惡行的懲罰。劇中的鬼殺隊揮舞著日輪刀,斬的對象不僅僅是鬼,而是斬去化身為鬼所累積的業障,這跟刑事審判過程中,在認定被告有罪後的量刑程序竟是如此的相似。一位被告進入刑事審判程序,如果在法官認定罪證確鑿後,就進入了量處刑度的過程,判決除了呈現為何會認定有罪的理由外,自然要包括為何會對被告給出這樣的刑度,被告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起責任,從刑度中去檢視自己行為造成的過錯、和造成對方的傷害,並透過時間去沉澱並重新出發。刑度不僅僅是對過去犯錯的總結,同時也帶有對未來的期望,這中間將在監獄中度過的歲月固然不容易,但也是必要之惡。

◤ 鋼鐵男子的眼淚

大螢幕上正進行著「炎柱」杏壽郎和猗窩座的激戰,戰鬥結束後只剩下身受重傷即將離開人世的杏壽郎,而炭治郎一直哭喊著說「大哥沒有輸」、「大哥沒有輸」,我的視線也跟著模糊起來,走出戲院,兒子說「爸爸你剛剛是不是哭了啊」,我馬上扳起臉說「怎麼可能,爸爸是鋼鐵男子耶,怎麼會看個電影就哭」, 兒子說「是喔, 那你眼睛怎麼紅紅的」,「那只是空氣比較不流通, 過敏而已」,我趕緊轉移話題,「你這個小鬼,看我的炎之呼吸五之型炎虎」,在父子間的打鬧聲中,讓這場電影的餘溫繼續延續,孩子如同父母親心中的太陽,當愛無止盡,光芒照射到的地方也就不會存在陰影。(本文作者為雲林地方法院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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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力雜誌2021年1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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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我們一起 追的鬼滅之刃

能力雜誌

2021/1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