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瘟疫就爆疫情 我不是要預言災難

越洋專訪 普立茲獎得主萊特

寫完瘟疫就爆疫情 我不是要預言災難


他的劇本、小說出版後,九一一、新冠疫情陸續爆發。在虛構與非虛構間遊走,七十三歲的普立茲獎得主勞倫斯.萊特,如何看待當今疫情?他的小說,想要給人類什麼提醒?

採訪整理—陳一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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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倫斯.萊特
出生/1947年
現職/作家、電影編劇、藍調樂團鍵盤手
學歷/美國杜蘭大學畢業
成就/普立茲獎得主(2007)
著作/《末日雙塔》、《十月終結戰》、《大疫之年》、《山達基教》等13本


如果中情局、聯邦調查局想在文壇找一人盯梢,住在德州的勞倫斯.萊特(Lawrence Wright)應該會是頭號人選。因為他太準了!

一九九八年,他的原創劇本《緊急動員》(The Siege)講述紐約市遭到恐怖份子攻擊的故事,沒想到三年後,紐約雙子星真的被自殺飛機撞毀。

他花了五年,採訪六百多位賓拉登周邊、伊斯蘭極端主義等相關人士的非虛構著作《末日雙塔》(The Looming Tower),為他拿下人生第一座普立茲獎。

一七年起,他受《異形》、《銀翼殺手》、《神鬼戰士》導演雷利.史考特委託,思考人類文明將如何終結?

他花了兩年多研究完稿的醫療驚悚小說《十月終結戰》,才交給出版社沒多久,全球竟然爆發百年來最嚴重的新冠疫情。

「我要寫的是警世小說,不是預言,」越洋接受《天下》專訪,萊特說道。

知名科普作家、前中研院歷史語言所助理研究員王道還,從九○年代萊特剛變成《紐約客》雜誌寫手時,就注意到這位調查報導功力深厚的記者。

從調查記者窮追猛挖新聞事件的前因後果,到寫小說時,窮盡推敲所有可能會發生的結局,扎實的研究,鮮明的既視感,正是當現實悲劇發生時,回頭會將他的小說視為預言的理由。

九一一、新冠疫情是珍珠港事件後,美國本土遭受的最大浩劫。浩劫過後,這位七十三歲、迄今採訪不輟的記者,為何總能提煉出發人深省的故事?以下為專訪紀要:

問:《十月終結戰》這本醫療驚悚小說,來自於雷利.史考特問你的一個問題。那問題是什麼?

答:雷利問我的問題是,什麼會讓人類的文明終結?核戰的確可以,但如果是核戰,拍成電影很難找到英雄。

疫情會摧毀人類文明

後來,我看到一九一八年西班牙大流感的歷史。年輕時,我寫過好幾個亞特蘭大疾管局,在傳染病爆發時的報導,讓我對第一線抗疫人員印象很深刻。
這些機構既神聖又珍貴,所以我決定,疫情是一種摧毀文明的方法,疾管局是個很棒的英雄誕生地。這是我小說主角亨利的原型,他來自亞特蘭大,要去阻止這個恐怖的瘟疫。

問:你書裡的英雄其實都有兩面性,像亨利,其實發明過生化武器。你怎麼思考人性?

答:當我在做這本小說研究的時候,我拜訪了在馬里蘭州的迪特里克堡(Fort Detrick)。美國曾經在那裡製造生化武器,當然現在他們已經有不同的工作。我進到了他們最高等級的BSL-4實驗室。

我跟研究人員聊天,印象最深刻的卻是他們的道德包袱。他們是為了人類的福祉而進行動物實驗,但他們卻傷害這些動物,他們讓動物受苦,其實這些研發人員都清楚。

我採訪的人,有一個人吃素,他跟我說,「我必須拿動物做實驗,但我不需要吃牠們,」我覺得,這些人是替人類在承受道德的十字架。

所以我希望小說的英雄,因為自己的行為,有一點羞恥、一點罪惡感,這讓角色更豐富真實。

全球正經歷一段自省的旅程

問:你的小說出版後,新冠疫情真的爆發了。可否談談你經歷的大疫之年?

答:疫情對於沒有支持系統的人來說,是個難熬、特殊的經驗。但對於一個家庭,尤其是小孩而言,這真的是太好了。因為他們不用去上學,爸媽一直在身邊,這是一個黏踢踢(bonding)的經驗。

雖然每個人的生活都不一樣,但我相信,對每個人來說,這是一段自省(introspection)的旅程,或多或少,疫情都改變了每個人的一些觀念。

在美國,許多人突然對自己想要做什麼工作,非常挑剔。這是一個健康的發展,這表示人們開始嘗試追逐夢想。

很多時候,人只是做一份對自己而言沒有意義的工作,但突然有一天,一切都暫停了。當有一天重啟,你會問自己,我還想要回到從前嗎?看起來,許多人開始在追尋一個新的可能,如果新可能更讓他滿足,那對整個國家、社會也會有好處。

問:你在書裡有句話,病毒不會造成瘟疫,所以到底是什麼造成瘟疫?

答:病毒一直存在大自然裡。坦白說,的確有些病毒是被實驗室製造出來的,但病毒不會造成大瘟疫,直到它影響到人,而且被廣泛傳播。

所以唯有病毒傳染到人身上,而且人類不能圍堵它,才會造成大量感染,社會失能又讓病毒傳播得更遠。

問:在你的小說裡,疫情始於印尼,而新冠疫情始於中國,都是開發中國家。現在印度、巴西都是受創最嚴重的地方,你覺得先進國家或這個世界可以做些什麼,來幫助開發中國家?有什麼辦法,我們可以不要再重複這樣的悲劇?

答:事實上,流行病與生俱來就是無國界,你不可能阻擋它,它會傳播到它想傳播的地方。所以,任何國家採取單獨的行動,都是無意義的。


▲《末日雙塔》讓萊特拿下普立茲獎。為了這部作品,他採訪600多位賓拉登周邊、伊斯蘭極端主義人士。(Kevin Yatarola攝)

WHO排除台灣很可恥

面對新興傳染病,必須採取全球一致的行動,我們需要一個有權力的世界衛生組織(WHO)。最好的例子就是台灣的地位,WHO排除台灣很可恥,這與維護人類健康背道而馳,你怎麼會阻隔一個國家取得健康資訊?這也是WHO沒有實權的結果。

我們要能回答,病毒從哪裡來,就必須所有國家承諾完全透明,允許WHO進入追查。這是阻止下一波瘟疫再來的關鍵。

新冠疫情應該教會我們,我們的確需要一個有實權的國際組織。中國絕對不是唯一的阻礙,也不會是唯一揭露資訊有疑慮的國家,所以,這不是反中國(Anti-Chinese),這是有利於世界(Pro-World)。

尤其,因為氣候變遷,因為人類進入動物棲地,原本在動物身上的病毒傳染到人身上,從伊波拉、SARS,到這次的新冠病毒,速度愈來愈快。所以我們不會見到病毒終結戰,這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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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雜誌第72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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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瘟疫就爆疫情 我不是要預言災難

天下雜誌

2021/第72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