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真相的時代，假新聞氾濫流竄於網路，也出現了各種「打假」措施。但若要治本，則應回頭鞏固「真新聞」的價值。 三月十四日，德國政府提出法律草案，要求臉書等社群網站嚴管假新聞與仇恨言論，否則最高罰款五千萬歐元。兩天後，台灣NCC提出防範網路假新聞的四項機制，包括由第三方協助查核。

全世界都被假新聞嚇到了，然而，假新聞造成的問題可能被「修復」嗎？我試著從三個層面來回答。

媒體糾錯守門員

去年底，哥倫比亞結束半世紀的內戰，然而，長期的紛爭與傷亡，讓國內民意陷入紛歧。哥國民眾最依賴的訊息工具WhatsApp（類似Line），成為謠言與仇恨的主要傳播管道，讓社會溝通更加艱難。

於是，當地一家政治新聞網站「La Silla Vacía」開始接受事實查核。只要是與公共議題相關，任何人都能以手機螢幕截圖，然後傳至該網站的WhatsApp帳號。

這家網站每週大約收到十五則查核請求，其中九成都是謠言或假新聞。他們查核後，除了刊載於網站，也會回傳給請求者，對方有義務將查核結果再傳回原始的訊息串，希望藉由源頭追溯，減輕謠言的破壞力。

目前，針對假新聞的反制措施，大多透過新聞工作者或查核網站，提供新聞個案的事實查證。 例如BBC有一個小組，每天主動查核網路流傳的熱門訊息，彙整發布於「Reality Check」專區；英國《獨立報》成立五人小組，將查證屬實的網路消息，打上「In Fact」標章認證。

群眾外包 破解謠言

然而，個別媒體的反制，畢竟囿於人力，數量及時效都有其侷限，只能點狀突破。因此，另一種途徑是「眾包」（crowdsourcing），最具代表性的是維基百科。

成立十七年的維基百科，一向都是假資訊的戰鬥前線。從第一天開始，維基百科就只能採取複雜的眾包制度，讓使用者互相糾舉、修正假訊息。

在過程中，維基官方不斷召募志工加入編輯行列，這個目前有三千萬詞條、每天五千萬人到訪的非營利網站，六年來不斷與大學合作，培訓學生志工，光是今年春天，就有七千五百名學生參與計劃。

「眾包」是一種以網路方法，解決網路問題的工作途徑。 台灣網路公民社群「g0v零時政府」幾年前就推出「新聞小幫手」功能，透過瀏覽器外掛程式，用戶可以舉報錯誤或造假的新聞，當其他用戶打開網頁時，就能收到警示訊息。最近計劃中的「真的假的」，同樣打算利用眾包方式，破解Line的眾多謠言。

然而，上述方法仍難解決源頭問題，甚至產生爭議。台灣媒改團體「媒體觀察教育基金會」就指出，當前的「打假」風潮有一危險，即是將「假新聞」與「假消息」混為一談，忽略了兩者來源、動機、影響與解決途徑大為迥異。

國外類似批評也不少，紐約大學社群媒體研究者博伊德（danah boyd）就認為，當前連「假新聞」的定義都有爭議，若忽視造假的動機源頭──仇恨歧視、渴求認同、選擇性認知、社會及政治因素，最終只能治標不治本。

看見假新聞的脈絡

因此，第三個取徑是「系統性面對假新聞的根源」，白話地說，就是將假新聞現象，不僅當作技術問題，而視為一種媒體生態問題，或是一種社會性問題。

目前至少有兩個類似解決方案，一是數位產業專家費洛斯（Frederic Filloux）與史丹佛大學「奈特學者獎學金」合作，希望發展一套「內容可信度指標」，包括網站成立時間、內容字數長短、曾獲獎項數目、社群活動狀況等複雜變數，透過人工智慧的深度學習，讓系統為網頁及網站的可信度進行評分。

目前，他已分析超過五百個美國網站、近一萬篇內容。曾任記者的費洛斯認為，解決假新聞的最好手段，就是建立辨識「優質內容」的系統方法。不過，其中仍有技術問題待解決。

另一野心更大的計劃，是由《媒體失效的年代》作者賈維斯（Jeff Jarvis）主持。這位紐約市立大學的新聞學者，也是研究媒體經營管理的「陶氏奈特創業新聞中心」總監，他認為，「假新聞」既是新聞、廣告、科技等跨領域的生態問題，也是政治社會心理問題，因此須放進更大的社會架構，才能理解並面對此議題。

於是，他召集成立「新聞誠信倡議」，募資一千四百萬美元，捐款人包括臉書、分類廣告網站Craigslist創辦人、福特基金會等等，同時結合新聞學界、線上廣告公司、開源軟體組織，準備發展不同指標，協助讀者辨識網路資訊的可信度。

賈維斯有兩大突破點，一是拉進與「假新聞」相關領域的參與者，理解彼此的利益與關切重點，「讓科技圈向新聞界學習，何為媒體的公共責任；也讓新聞界向科技圈學習，如何與網路使用者接觸互動；」二是引進公民聲音，讓「數位媒體識讀」不只以媒體為本位，更要關照網路民意的觀點。

無論是個別媒體的糾錯努力、網路眾包的群體路線，或是理解問題根源、建立鑑別指標，「假新聞」只是數位資訊年代中，映照出現實世界的鏡中自我，也是當代媒體氣血虛弱的體質下，引發的癥候之一，期待「真新聞」強根固本，假新聞自然急急退散…閱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