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課綱遇上怕失敗的台灣生 引爆一年千億補教商機

自主學習力怎麼教?遠距素養課、學習管家出爐


一○八課綱上路一週年,我們在教育產業現場,看見創新教學的崛起。

八月的週末,寰宇教育中心早上九點開放課程報名, 一名家長在前一晚的十點就來排隊, 手上的號碼牌, 只拿到一百多號。這是一堂國中的生物實驗課,每次三小時的課程,會有一小時的實驗教學,比學校的課程還精實。

同樣在週末,來自北一女、台東女中、台大、成大等十一名學生,在家裡連線上課,螢幕的那端,是台灣首位錄取密涅瓦大學(Minerva School)碩士班的李佳達,他師承該校的教學方法,開設素養課,吸引明星學校的學生報名。


▲國中生拿起顯微鏡觀察細胞,越來越多補習班不只教學科,還要學生動手做實驗。

文●李雅筑 攝影●駱裕隆

擁有逾六萬名學生、台灣大型補教業者三貝德,則是與大學合作,將在十月推出高中生機器人營隊,結業後頒發證書,幫助學生探索興趣。

生物實驗、素養課程、營隊活動,這些都是新課綱推動下暴紅的產物。一○八課綱在去年從小一、國一、高一開始實施,強調核心素養(見本頁小辭典),學生得拋棄單純的學科知識學習,運用跨領域和實作方法,培養自主學習能力。
【小辭典】核心素養
指一個人為了適應當前生活並面對未來挑,所應具備的知識、能力與態度。它強調,學習不局限於學科知識及技能,而應關注學習與生活的結合。


就連入學方法也跟著改變。一一一學年度,高中升大學的個人申請管道,除了看學測成績,也將評比類似於履歷表的「學習歷程檔案」(見下表),整體多元學習表現的評分占比達五成。
全面性的翻轉,讓學校端在改變初期陣痛不已。最大的癥結是,台灣長年的教育體制,養成教育圈追求標準答案的僵固作風,這讓師生都陷入害怕錯誤的迷思當中,學習變得綁手綁腳。

影響所及,根據國際學生能力評量計畫(PISA)去年底公布的調查,台灣是最害怕失敗的國家,高於新加坡、日本和韓國等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ECD)國家。

新課綱解放教育現場,台灣正在嘗試建立起沒有標準答案的學習環境,但「害怕失敗」的痛點仍未散去。面對家長和學生的恐慌,在體制外,新的教育產品和服務應運而生(見第五十頁表)。

這背後, 不僅是搶奪一年一千五百億元的教育產業商機,更是補教業和教科書出版商的轉型時刻。他們得懂得提供個人化學習途徑,從傳統的單純給答案,轉變成引導學生自己探索學習,才能跟上變化。

令人好奇的是,實驗課、素養課等新興課程, 到底怎麼上?我們踏查第一線發現,懂得問問題,遠比找答案還重要。

新課程商機》
揭密第一線課堂、家教App


來到寰宇的國中生物實驗課堂,有專屬倉庫放置實驗教具器材,價值超過上百萬元。這天,每位學生的桌上擺著一台顯微鏡,他們正在觀察植物和動物的細胞切片,了解生物組成。

比起在學校內只有很少時數的實驗課,該中心教務部組長施宣輝坦言,這裡每堂課花一小時做實驗,其實成效無法直接反應在學科成績上,即便如此,卻能引發學生的探索熱情,了解理論的生成。比如,他們就曾經在課堂解剖雞翅,拆解動物的身體構造。

「做實驗的重點是,引導他們發現問題,當自己的實驗結果不對, 就開始找問題點是什麼。」 他觀察,社群網路時代出身的學生,會上網找答案,但判斷能力不足之下,往往會尋求老師給答案,「他們就變成伸手牌了, 不思考。」 他認為,透過動手實驗,可刺激學生思考。

鏡頭轉到李佳達的線上素養課。他教導的是思考方法,包含怎麼問問題和拆解問題。比如,第一堂的主題是學習的本質,他帶領大家思考:大腦如何運作、怎麼產生記憶,可以用什麼方法來加強記憶?

他解釋,這是為了讓學生建立思考模式,面對未知的問題,就有方法可循。

在課堂上,他用案例教學,請大家回答,銷售商品時,什麼素養最重要?如果回到五百年前的中世紀,該怎麼幫教會賣贖罪券?這過程,連結到的是歷史觀、商業、談判學等跨領域學習。

課堂都花在討論上,那該如何檢視成果?他坦言,在台灣推行素養教育,最難的是評量,因為缺乏有效的量化量表,考驗家長和學生的接受度。

目前,他利用課後回饋意見,檢視學生的應用成效。比如,就有高中生藉此思考架構,分析快時尚下的勞動爭議、以及太空殖民地的議題,未來就能成為升學用的專題研究報告。

「重點不是我上了什麼知識,而是在這當中,學生變得敢發言、不怕犯錯,這不就是素養精神嗎?」李佳達說。
體制內教育也開始產生碰撞。最近,一名中部明星高中老師自掏腰包進修,將素養教學導入課堂中。「我在學著引導學生思考。我是傳統教育出身,很怕沒有標準答案,現在的學生也是,這是我們要跨越的鴻溝。」

當新興課程越來越熱門,也出現了新型的服務——提供學生自主學習的平台。

比如,來自香港的線上家教App—時課問(Snapask),目前在台灣有二十五萬名學生使用,約占中小學人數的一成。它從家教配對服務起家, 學生只要用手機拍照題目上傳,就能在線上即時找到老師來解答。如今因應新課綱來臨,平台祭出志趣探索講座,更提供學長姊的諮詢服務。

時課問幕僚長蘇詩涵解釋,新課綱強調自主學習, 該平台與國內多所大學教授對談發現,教授看重的自學能力,並不只是要學生懂得自學專業學科,而是怎麼善用資源自學。

因此,科技平台得幫助學生連結資源,例如,該平台推出線上一對一諮詢大學學長姊服務,有助於高中生提前掌握大學的課程內容、社團和實習管道等資源。

該平台還將導入一對一導師制,整合學生在線上問答紀錄與學習歷程,讓導師能追蹤學習狀況,透過大數據進行交叉比對,分析學生究竟是猜對題目、或是已經學會該知識,並提供線上的學習資源。

「未來,平台就會像是健身教練,提供學生客製化的教育服務。」她認為,課綱推動的目標,是培養學生終身學習,未來的線上平台,也不應只局限在學科知識領域,而是能成為長久的學習工具。
舊補教轉型》
三貝德、教科書龍頭應戰


教育產業的內容越趨多元,這也代表,只會把學科教好的傳統補教業若不跟上變化,未來恐會被淘汰。如今,全台一萬七千多家的補教業,正掀起購併熱潮。

三貝德集團的子公司亞洲教育平台, 近三年來購併全台二十多家補教業者,至今擁有逾六十個實體據點,成為全台最大的補教業聯盟。今年,它更與知名英文教學網紅「阿滴」合作開設英文補習班。

三貝德總經理魏宏泰解釋,過去,該公司以線上教育為主, 然而,當素養教育越深耕、就連考試題目也是融入生活的素養題型,「 單打獨鬥的時代已經過去,學生需要的是彈性和多元的上課時間和內容,這必須要靠聯盟合作才能完成。」

三年前,該公司整併各地的補習班,其實開設新補習班的門檻並不高,他們選擇透過購併模式拓展,是因為能短時間衝大規模,延攬各地名師,並運用各補習班的在地經營優勢。

對三貝德來說,線上和線下教師將能共享資源,加速產業升級。比如線上老師發展數位教材,可與線下老師分享,讓教學更活潑有效率;線下老師也能透過第一線的學生接觸,了解學校狀況,回饋線上老師最新的教學趨勢。

擁有超過六萬名學生的它,也推出大數據分析服務,提供學生一整套學習建議。如高一學生只要在平台上輸入學校名稱、段考成績、未來想要念的大學領域或科系,就能分析該學生需要加強的科目,甚至列出未來三年建議修課的內容,包含營隊和證照考試,儼然學習管家。

面對補教業者來勢洶洶,傳統教科書出版社龍頭翰林和南一,又是怎麼迎接這場產業巨變?

兩家業者都花了至少兩年重新編寫教科書,把題目融入生活情境,翻轉傳統的制式內容。

南一書局台北編輯處處長黃安志解釋,以往編排教科書的邏輯是以知識點為主,但新課綱得要打破舊規則,內容須符合不同學習程度的學生。「我們在編寫時,不斷思考老師怎麼教、學生怎麼學、之後怎麼驗證和活用, 這是很大的衝擊。」

「我們題目設計要從過去的『考倒學生』,變成是跟他們的生活連結。」翰林出版營運長張彰解釋,最難的是跨領域整合,過去,該公司主編群很少有合作機會,如今他們要跨科合作,得先拆解知識、不斷對話,才能迸發創意。

針對新課綱帶來的教育趨勢, 兩家業者的發展重點不同。南一大力推動新創品牌,包含角色經紀、漫畫、桌遊、機器人教育等, 延伸教育產品。這樣的好處是,透過多元產品來經營客群,增加會員黏著度。

翰林則是與線下補教業者合作,擴大服務通路。包括與日本明光義塾合資公司,在台灣開出逾八十家實體補習班,模式為個別指導,一名老師對應三名學生。

翰林教育科技董事長暨總經理陳威任解釋,這種個人化學習,才能針對學生的痛點對症下藥。


▲為了讓線上課程更活潑,業者邀請學生和家長直播素養課,用搶答方式引發學生思考。

貧富落差問題》
商機越大,偏鄉越跟不上?


從新興課程、補教業者到教科書商,新課綱帶來的變革, 正撼動教育產業。他們也深知,當教育朝著開放多元發展,家長觀念只會越來越進步,過去補教業長年被詬病的填鴨式教學,也將很難再獲得市場青睞。

然而,換個角度想,當體制外商機越發蓬勃,是否會拉大城鄉或貧富差距?

偏鄉學校、屏東枋寮高中教務主任李承典認為,這得回歸到大學端在篩選學生時,如何看待學習成果,判斷學生的自學能力。目前,許多學校發展特色課程,線上也有免費資源可使用,只要學校老師懂得引導學生,同樣能在資源不足的困境中,找到新出路。

教師圈則普遍認為,教育商機大爆發,是市場機制使然,但也可能為學校帶來新的刺激。明道中學校長汪大久就談到,曾有一家閱讀素養廠商到校兜售產品,由於收費較高,最終作罷,但這反而推動老師們自建平台,深化素養教學。「學校也要持續跟上發展,不然就可惜了這次教改。」他說。

新課綱帶來新商機,對體制內學校是衝擊或助力,就看學校如何面對和連結校外資源。對家長和學生來說,當市場上的選擇更多元,也意味著得找出適合自己的學習途徑,唯有更認識自己,才能掌握學習的主導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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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業周刊第17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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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業周刊

2020/第171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