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為什麼重要?


  30多歲的記者瑪麗亞.萊利(Maria Lally)描述了她搬離大都市的經驗。自投身職場以來,她一直都很喜歡熙熙攘攘的倫敦生活,然而當了媽媽之後,為了孩子,她搬到郊區薩里(Surrey,倫敦西南約48公里)過比較安靜的日子。她很快就發現,她非但不認識村子裡的任何人,而且也很難結交朋友,因為其他人早就已經建立了長久的友誼。她寫道:「我清楚地記得,在聽到兩名女子相約喝咖啡時,我差點就哭了出來……」我們大部分人都能體會這樣的經驗。有很多時候,我們似乎都像維多利亞時代寂寞的流浪兒一樣,站在屋外,透過水汽氤氳的窗戶,凝視著充滿歡聲笑語的舒適溫暖房間,看著屋裡的人快樂地面對一種或另一種關係。

  友誼和寂寞是一體的兩面,在人生的旅途上,我們總在兩者之間徘徊。這十多年來醫學界的研究人員感到驚奇的是,友誼竟有這麼大的影響——不只我們的幸福快樂、健康福祉,甚至連我們的壽命長短,都受到友誼的主宰。我們不太能應付孤立隔離,然而友誼是雙向的過程,需要雙方理性地相互適應,彼此包容,願意留時間給對方,這點在現代世界中尤其明顯。就在我們認為社交生活再好不過的時候,卻突然發現自己陷入了孤獨的時疫。

  「十一鬍子月基金會」(Movember Foundation)2014年委託的一項研究調查了近4千名澳洲男性後報告說,朋友很少和社會支持低的男性精神困擾最嚴重,尤其是友誼只建立在如運動等共同興趣上的人更為脆弱:在社團成員結婚生子或搬遷分散後,剩下的人失去了朋友,而這些朋友很難取代。孤獨成了現代的致命疾病,迅速取代其他更常見的病痛,成為最常見的死亡原因。為什麼如此?或許我們該反過來說:如果你還不相信友誼對你有益,那麼讓我看看能不能用這本書說服你。

偉哉朋友

  也許這20年來醫學文獻中最驚人的發現是:人的朋友越多,受病痛折磨的機會就越小,也越長壽。猶他州楊百翰(Brigham Young)大學社會關係與健康實驗室負責人茱利安.霍特-倫斯塔德(Julianne Holt-Lunstad)就為我們提供了特別有說服力的證據。研究專長是社會關係和寂寞對人類生存機會影響的她,檢視了148份影響人類死亡風險因素的流行病學研究報告,得出如上的結論。

  對於她的研究,我欣賞兩點。首先,這148份報告共採取了30多萬名病患的樣本,不論以什麼標準來衡量,受測者的人數都很龐大,表示這些研究結果應該非常可靠。其次,它很實際,它的衡量標準是你是否能存活。許多研究的評量標準是相當模糊的問題:「如果用由1至5的尺度來衡量,你有多喜歡X?」(我也和其他人一樣這樣做過),但這些答案總免不了憑受測者個人主觀地認定問題的措詞,或視當天的感受而定。我對「我今天很快樂」的評估尺度和你的尺度一樣嗎?甚至我這週這樣說,意思和我上週的感覺一樣嗎?用你死亡與否作為標準,就徹底避免了這樣的陷阱,因為不會有爭議——你不是活著,就是死亡,別無其他選擇。

  這份報告中收集的因素包含了你的醫生最愛的所有可疑點:你體重超重的程度?吸多少菸?喝多少酒?多常運動?你住的地方空氣汙染有多嚴重?你有沒有打流感疫苗?在做什麼樣的復健訓練?有沒有服用任何藥物?不過除此之外,他們也檢視了受測者在社交世界上的一系列標準,包括如:你是已婚還是單身?參加多少社交活動?有多少朋友?你與朋友交往多頻繁,或者多常參與你所住地區的社群?你是否>覺得寂寞或孤立?你覺得自己由其他人那裡得到多少情感支持?

  報告結果最出人意表的是,影響你生存機會最大的因素是社交世界的標準,尤其在罹患心臟病和中風之後更是如此。最佳的預測指標是社會支持高低頻率對比的因素,以及衡量你融入社交圈及當地社群程度的因素。如果你在這些方面的得分高,存活率就會增加,甚至可能多達50%,只有戒菸才能達到類似的效果。以上這段話必然會讓我惹上麻煩,招致醫界質疑,但你盡可以大吃大喝,不事運動,在最汙染的空氣中生活,依舊看不出在生存方面會有什麼差別。可是沒有朋友或不參與社群活動,對你的壽命卻會有嚴重的影響。當然,這並不是說所有其他的因素都不會造成差別,只是重點在於:和你所擁有朋友的數量和質量或你是否戒菸比較起來,你那苦口婆心的醫生所擔心的其他變數其實都無足輕重。吃得更健康,做更多運動,和吃他們開給你的藥丸固然對你的健康有益,但光是交些朋友,就能讓你健康得多。

  哥本哈根丹麥國家公共衛生研究所的齊格.桑提尼(Ziggi Santini)及同僚對3萬8千名50歲及以上的人所做的分析發現,有較多好友和/或較積極參與社團組織(教會、義工組織、教育活動、政治和民間團體)的人,比社交較少的人更不容易憂鬱。在某個程度上,這兩種社會因素可以彼此交換——有較多的朋友和較少的活動就和擁有較少朋友和較多的活動一樣——但過猶不及,原因可能在於你分身乏術,無法用心建立高品質的關係。像花蝴蝶一樣穿梭在朋友或社團之間,與有幾個一起消磨時光的好友,在心理上截然不同。你很可能覺得自己並不屬於群體,因此即使你自認為在社交圈裡很忙碌,卻依然感到寂寞。或許這就是重點:重要的是與朋友相處時帶來的輕鬆感,而非瘋狂地四處奔忙,在這裡花一點時間,在那裡花一點時間。

  茱利安.霍特-倫斯塔德在另一項研究中,探討了人到了60歲之後,寂寞對他們的壽命會有什麼樣的影響。她整理了70項研究的資料,這些資料在平均7年的時間內共抽樣了近350萬人,她對照受訪者的年齡和性別,以及他們在研究開始時的健康狀況,結果發現社交孤立、獨居和感覺孤獨等因素,會使死亡機率提高約30%。亦即有很多朋友或與其他人(未必一定要是配偶!)同住的人,或者自覺較投入當地社群的人,比在這些方面分數沒這麼高的人活得更長久。而且我們不能把這種影響歸咎於患病或殘障的人朋友較少,或者他們因為無法出門而感到比較孤獨,因為研究人員已排除了這些特殊因素。

  更有說服力的證據來自社會學家尼克.克里斯塔基斯(Nick Christakis)和詹姆斯.佛勒(James Fowler,兩位學者研究的當時都在哈佛大學,但後來都離開了)採用佛雷明罕心臟研究(Framingham Heart Study)的資料——這是針對麻州近1萬2千人的單一社區經歷數十年所進行的縱貫研究(Longitudinal study,即長期研究)。這個研究最初的設計是為了要調查造成心臟病的因素,並且納入了社區所有的成年人。由1970年代初到2003年為止,追蹤每個人達30年之久。在這個社區所收集的友誼資料並非最理想(只要求他們列出最好的朋友是誰),但因為兩位學者調查了整個社區,因此不僅能夠重建誰和誰是朋友,也能知道誰是朋友的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他們可以由研究對象的朋友或朋友的朋友的行為或健康狀況變化,來觀察研究對象的行為或健康狀況的變化,以此類推。

  他們發現你未來是快樂、憂鬱或肥胖,以及你戒菸與否,全都與你至交的類似變化有密切的關聯。朋友的朋友的行為對你的影響較小,但仍然顯著,而你朋友朋友的朋友對你則有少量但可以看得出的影響。但在這些人之外,其他人對你則沒有影響。如果查看他們把整個社區當作一個整體的圖表時,可以明顯看出快樂的人會聚在一起,而不快樂的人也會聚在一起。如果你的朋友快樂,你就很可能也會快樂。你甚至可以看出快樂在人群中緩慢擴散:如果樣本中某人的朋友感到快樂,那麼這些人在接下來的抽樣中,就越來越有可能由不快樂變成快樂。

  如果友誼是雙向的——兩人都把對方列為好友,情況就更明顯。如果友誼並非雙向的——亦即只有一方把另一方列為朋友,那麼效果就微不足道。儘管不憂鬱的朋友會大幅降低讓你感到沮喪的機會,但一位憂鬱的朋友使你憂鬱的可能,是快樂朋友讓你快樂的6倍。女的朋友對憂鬱的傳播,效果特別強烈。

  在他們所記錄到的其他影響中,朋友和你的距離空間也會有強烈的影響。如果快樂的朋友住在離你家不到一哩的地方,那麼你變得快樂的可能性就提高25%。如果你隔壁的鄰居快樂,那麼你快樂的可能性就會提高34%。我不知道這項研究對於麻州這社區的結果是什麼,但下面這個結論對美國的家庭或許不是好兆頭:快樂的配偶或手足對你的影響遠低於鄰居對你的影響——分別只有約8%和14%!或許這正好反映了美國的高離婚率。臨床上對憂鬱症的診斷情況大致與此相同。若你見到憂鬱的朋友或鄰居,那麼在接下來的一陣子,你情緒低落的天數就會增加。

  最常見的一個影響是夫妻往往會在很短的時間內相繼死亡,至少在廣泛流傳的民間智慧中常有這樣的例子。我的雙親就是如此:在我父親撒手人寰之後6個月,我母親也去世了。他們兩人生前一直都很活躍,雖然都年逾80,但大致上身體健康、心智健全。菲利克斯.艾沃特(Felix Elwert)和尼克.克里斯塔基斯檢視了美國聯邦醫療保險(American Medicare)資料庫裡近40萬對已婚夫妻的資料,發現配偶去世會使男性在不久之後死亡的機率提高18%,而丈夫死亡則會使妻子的死亡風險提高16%。死因出人意料地具體。對男性而言,妻子不論因什麼原因死亡都會增加他們因慢性阻塞性肺病(chronic obstructive pulmonary disease, COPD)、糖尿病、意外、感染/敗血症和肺癌死亡的機率達20%,對其他死因的影響則小得多。而在女性來說,配偶死亡會提高她們因COPD、大腸癌、肺癌和意外死亡的風險。對兩性而言,阿茲海默症或帕金森氏症的發病率都並未因配偶死亡而明顯提高,發展非常快速且預後不良的癌症(如胰臟癌、攝護腺癌和肝癌)的風險也並未因此增加。

  在很多方面,家人就是一種特殊的朋友,也扮演和朋友一樣的角色。1947年,流行病學家查爾斯.史賓斯(Charles Spence)對紐卡索(Newcastle-upon-Tyne)嬰兒的健康展開縱貫研究。當年五月和六月在這個城市出生的千餘名嬰兒在出生後的頭一個月接受了詳細的調查,之後則斷斷續續接受追蹤調查,直到15歲為止。這項研究最明顯成果之一,是孩子生病甚至死亡的比率和大家庭的規模密切相關:親戚較多的孩子生病的次數較其他孩子少得多,而且存活率更高。2000年代初期,我們以利物浦地區有2歲幼兒的74位年輕母親為樣本,記錄這些母親和幼兒所生的疾病,以及他們聯繫個別家人和朋友的頻率,為期1年。和近親接觸頻率較高的人,患病率較低(而非像你想像的社交接觸會導致疾病傳播),尤其如果他們接觸的人是非常親密的親戚。這點對她們的幼兒亦然。這再次證明有大家庭的人碰到的問題較少。 閱讀完整內容
朋友原來是天生的:鄧巴數字與友誼成功的七大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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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原來是天生的:鄧巴數字與友誼成功的七大支柱

羅賓.鄧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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