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苗產量如何從幾百瓶，提升到幾百萬瓶、甚至數十億瓶呢？我們有自信生產出疫苗，可是實際生產及配銷到全世界的工作，卻令人望之生畏。若是沒有大型製藥公司的參與，我們根本做不來。

第一次知道交涉對象是阿斯特捷利康時，真是出乎意料。我知道他們在抗癌藥物上享有盛譽，可是對於疫苗生產卻沒有足以著稱的名聲。

我們感到不安，要跟製藥界巨人合作。我們很實際的認為，藥廠必定有獲利動機才會參與，同時，卻也希望疫苗能帶來大筆鈔票，至少校方能對它的投資看到一點回報。

後來發布的新聞稿表明，在大流行期間，雙方同意在非營利的基礎上運作，之後支付給大學的權利金，也會再投資到大流行病的防範工作。

這訊息令人欣慰，因為我們的本意，就是想以低成本將疫苗提供給買不起疫苗的地區。

阿斯特捷利康是個龐大組織，但他們沒有製造病毒載體的經驗，所以對技術及檢驗，是陌生的新手，我們須反覆向阿斯特捷利康說明；同樣的，他們習慣處理大型全球計畫，所以不明白為何我們對處理大規模生產或後勤工作毫無頭緒。

我們像是一間家庭式披薩店，從確認需要多少劑疫苗到貼標籤跟安排快遞都自己來；他們則是披薩連鎖餐廳，透過電腦及外包資源經營全球業務。

不過，從一開始就可明顯看出阿斯特捷利康的思考格局很大，他們不打算等臨床試驗的結果出來再進行全面投資，而是要馬上投入一切資源。 產出疫苗前，率先部署產能

做出上千瓶疫苗於臨床試驗是一回事，同時間做好準備為將來事先部署也是關注焦點。一旦疫苗證實安全有效，就必須提升產能。

通常在第二期試驗完成前，我們根本不會考慮放大規模，這至少是三到四年的發展。可是這一次，我們早在二月就開始思考，而那時候我們甚至連一瓶疫苗都還沒做出來。

到了四月中，疫苗要大規模生產的每件事都就位了：生產指令、起始原料、生產細胞、資金及合作廠商。

然後，與阿斯特捷利康的交易案在四月三十日宣布，事情真的起飛了。

六月五日，阿斯特捷利康同意供應接近三億劑疫苗給嚴重特殊傳染性肺炎疫苗實施計畫（Covax），這是由世界衛生組織、流行病預防創新聯盟、疫苗免疫聯盟（Gavi）帶頭發起的全球合作成果，旨在協助中低收入國家的疫苗供給。

藉由這個大規模製造商網絡，我們能夠為不斷擴張的臨床試驗提供所需的疫苗。

到了十月底，阿斯特捷利康已跟全球超過二十個供應夥伴簽訂製造與供應協議，目標是要能提供三十億劑疫苗。

英國下了一億劑訂單，美國則是三億劑。阿斯特捷利康及牛津大學承諾在全球大流行期間，要以非營利方式提供疫苗，對於中低收入國家則是提供永久無利潤的疫苗。

從三月到十月，生產工作由位於牛津的小團隊轉移到全球。我們已從臨床生物製造機構手工生產的首批七百劑疫苗，到義大利製作的三千瓶疫苗，再到全球各地數百萬劑的疫苗。

能以這樣的速度擴大規模，是前所未有的成就。但即使到了十月，在投入所有金錢與努力後，我們還是無法確切的說，這支疫苗是否真的有效。

過去，疫苗開發要花很長的時間，從概念發想到大規模施打，一般至少要花十年。

二○二○年前，所有的疫苗開發計畫所花的時間，大多數是用來等待。而二○二○年，有三個關鍵因素使我們能排除等待、把十年壓縮成一年：第一，預先做好部分工作；第二，資金發放的方式改變了； 第三，本來照順序做的事，改同時進行。

就某些方面，聲稱我們在一年內把疫苗開發出來的說法是種誤導。之所以如此快速，很大部分是因為我們在幾年前所完成的事，包括其他疫苗的研發工作及計畫。最重要的是，我們不需要設計、製造和測試一種全新的疫苗，因為我們擁有一種通過考驗的平台技術。

這代表我們在知道病原體的基因組前，就已知道疫苗如何設計。只要我們得到基因組資料，就能在四十八小時內設計出正確的DNA序列，並在四個月內做出有品質保證且能用在臨床試驗的第一批疫苗。

由於我們對先前的腺病毒載體疫苗進行過許多安全性試驗，所以我們擁有大量資料，知道安全劑量範圍及多少劑量能激發最佳免疫反應。

能快速推進的第二個原因是，取得資金的速度加快。過去疫苗開發計畫之所以進度緩慢，並非因為加速是不安全的，而是因為沒有必要。

開發、製造疫苗要花很多錢。每個疫苗開發計畫都需要具備兩個條件：開發疫苗的理由、讓計畫能進行下去的資金。

二○年的資金申請週期被極度壓縮，讓開發過程縮短了好幾年。我們原本只靠極少的資金在運作，直到四月底，得到政府挹注的兩千萬英鎊及阿斯特捷利康公司的充沛資源。而美國政府也在五月投入十二億美元，在美國進行牛津阿斯特捷利康疫苗的臨床試驗。

藥物與保健產品管理局也優先審查與核准我們的臨床試驗，全世界的專家比以往更樂意合作。所有人都明白現在是非常時期，並非為了市場競爭。

對某些有商業價值的疫苗來說，搶先進入市場可以賺到最多錢。但這次有七十億人的性命岌岌可危，需要靠不同國家、公司、方法合作來對抗。

動作如此快的第三個原因是，我們從一開始就「賭很大」，原本要按照順序進行且漫長等待的很多工作，改採同時進行。

賭很大指的不是冒安全性的風險，而是指從事開發工作的人賭很大。這一次，我們在臨床前試驗還在進行時，就開始設計和準備，包括招募與篩選志願接種者。

正常情況下，這種做法連想都不敢想，因為代價太高昂了。阿斯特捷利康公司及其合作夥伴在取得數據證明疫苗有效前，就已生產了數百萬劑疫苗。假如疫苗沒有效果，他們就必須把這數百萬劑疫苗丟掉。

我們最後縮短的是等待效力試驗結果的時間。疫情快速擴散，而志願接種者大多是容易接觸病毒的醫護人員，所以我們不需要等那麼久才進行第三期試驗。

二○年前，沒有人在一年內開發出疫苗，這並非因為辦不到，而是沒人嘗試過。我們不是因為走捷徑或拿產品冒險，研發安全疫苗需要做的每件事，我們都沒跳過。

速度加快，是因為非做不可。世界需要盡快取得疫苗，我們分秒必爭。 莎拉．吉爾伯特、凱薩琳．格林 簡介
吉爾伯特為牛津大學詹納研究所疫苗學教授，在設計和早期開發新疫苗有超過25年的經驗。
2020年1月起，擔任牛津阿斯特捷利康疫苗的牛津計畫負責人。格林為牛津大學威康人類遺
傳學中心染色體動力學教授、生產臨床試驗疫苗專家，在疫苗牛津計畫中占有重要地位。 閱讀完整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