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職業生涯中，最具爆炸性的衝突發生在錄製《酒吧救援》第一季第三集時，而且那個衝突場面是突然爆發的。那間經營不善、問題重重的愛爾蘭酒吧「艾比」（Abbey）位於芝加哥（Chicago），當時我正對酒吧員工和老闆自我介紹並提供建議，讓他們知道如果不做改進會有什麼風險。就在這個緊要關頭，一位我從未見過的電視台主管忽然出現在鏡頭前，打算干預拍攝工作。

我們姑且稱這位先生為「喬」（Joe）。喬走到我面前，命令攝影師停止拍攝，開始指導艾比的員工。

「你，那邊那個人，我要你做出生氣的表情。」他告訴不幸與他眼神接觸的某個酒保。「還有你，我覺得你好呆板！多些反應吧，我要看到眼淚！」然後對一位女服務生大喊，侮辱那個可憐的女人，把她氣哭。

我看著他咄咄逼人又不請自來地出手干預，感覺得到心裡有一把火正在熊熊燃燒，所以我離開現場，打算一個人靜靜地想一想並做出適當反應。我走出酒吧，來到對街節目工作人員和設備所在的大樓，喬跟過來。我什麼也沒說，而他繼續說話，對我發號施令，包括要我用番茄醬塗滿衛生棉條，然後把它放在酒吧洗手間的地板上。

這時我已經受夠了，於是轉身面對他。

「你是要我欺騙觀眾？」

「喬恩，我只是告訴你如何把節目做得更好。」

「哦，真的嗎？所以你才會在那些需要尊重我的人面前打斷和貶低我？他們可是要在接下來的拍攝中聽從我的建議，什麼樣的白癡會幹這種事？」

我當時是真人秀節目菜鳥製作人，劇組有五十位工作人員，包括主持人、製片……很多人都比我內行。我懷著敬畏的心面對拍攝工作，對於第一季十集節目的前景既興奮又期待。但我從一開始就告訴製片，節目必須完全真實。我知道其他真人秀有劇本，但我不為所動。這個節目是為了宣揚我的理念，而不是專為電視台服務。其他人也許可以為了上電視而翻桌子和製造糾紛，但我已經靠自己的本事賺到錢，想要進一步教育酒吧老闆並製作有趣的電視節目，而不是出賣自己或羞辱那些接受我幫助的人。

我與喬的對話愈來愈激烈。他很無禮，用詞傷人，像個硬漢不斷逼近，執意要把他的想法強加在我身上。但我不接受，堅持與他對抗，雙方沒有任何進展。這個一點都不正直誠實的人不值得我浪費時間，於是我當下決定要冒險一搏。

「你的心態不對，思路也不正確，給我滾遠一點！」

我把喬趕出片場，接下來六個小時，據說他一直坐在街區外的麥當勞裡生悶氣，我們則停止拍攝。第二天早上，一群高階主管從洛杉磯（Los Angeles）飛來，勸我放下身段。他們知道我已經準備離開，而這檔節目需要挽救。

「喬恩，你對創意的看法可以和我們不一樣，你也可以生我們的氣，但你不能叫主管滾遠一點！」執行副總告訴我。

但他隨即明白我不是在裝樣子，我真的準備結束這個節目。對電視圈來說，我可能只是個年輕無知的小人物，但從燈光師到音控，每位工作人員都清楚我的立場。這不僅關係到節目品質，也關係到我的誠信。後來我們恢復拍攝，這件事就此擱置。從那天起，再也沒有人要求我拍攝不真實的內容，而喬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片場（他也沒在電視台待多久）。

價值觀很重要

我不在乎你是誰，來自哪裡，做著什麼工作。在我們生活中總會面臨必須準備好面對衝突的時刻。只要你還活著，還在呼吸，遲早會需要為自己和信念挺身而出。你很重要，你的價值觀和意見也很重要。若你明白這一點，怎麼可以在面對挑釁時保持沉默？不管對方是商業勁敵、配偶、雇主、家人還是社群媒體上一群憤怒的陌生人，你怎麼可以允許自己被任何人欺負而放棄原則？

在自由的社會裡，有選擇權是一種福分，我們有義務堅持自己的決定或所選擇的身分。無論你是年輕的非異性戀者（LGBTQ）還是重生的基督徒；民主黨員還是共和黨員；為國歌下跪的棒球選手還是站立的籃球選手，總有一天你必須準備好踏上擂台，為真實的自己與關心的事物奮戰。去他的臉書「好友」！

是的，沒錯，我就是這麼說的。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任何與主流正統的政黨或運動意見不同的人，都有可能被解雇、肉搜或全網封殺。說出主張可能導致名譽受損，家庭和生活受到威脅或破壞。正因如此，對許多人來說衝突很可怕。他們要不怕得不敢說話，要不就是轉移話題，甚至道歉，以避免捲入激烈的爭執。他們寧願成為沉默的大眾，恐懼而靜默地看著自己珍視的一切被吵鬧的小眾吞噬。

這對你造成什麼影響？人們愈不表態，暴怒之人就愈囂張。當你只是坐著被動接受所有虐待，這是在自我貶低。你沒有完全活出生命的意義，你放棄靈魂寶貴的部分。但這對霸淩者來說永遠不夠。你愈退縮和道歉、拒絕捲入衝突，他們就愈不滿意並且要求更多。最糟糕的是，你會讓自己失望。

我明白，一想到衝突，大多數人便會產生衝突的情緒 ── 人際間的衝突可能導致意見分歧，進而破壞友誼；還可能使辦公室文化變得讓人難以忍受；在極端情況下，甚至會引發暴亂、戰爭和流血事件。你可能會想：等一下，文明存在的目的不就是要減少或消除衝突嗎？戰爭很糟糕，人民之間的紛爭也很糟糕。這倒未必。希特勒（Hitler）有因此停手嗎？美國民權法案（Civil Rights Act）有因而通過嗎？或者從個人角度來看，你的孩子有挺身對抗校園惡霸，並透過反擊結束每天的折磨嗎？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沒有衝突，我們就沒有任何立場。但是，當我們願意投入正面積極的衝突，就會有滿滿的收穫。就像當初我賭上所有風險，全力對抗電視台主管喬，如果我臨陣退縮，《酒吧救援》這個節目恐怕無法拍到八季兩百多集。

如今，我們已經改寫真人秀的遊戲規則。在一億一千八百多萬觀眾中（本書撰寫期間），有許多粉絲說他們很喜歡這個節目，正因為我們完全真實、沒有劇本。我們已經激勵數百萬小型企業主恢復生活和事業，而我也有幸擁有媒體平台，能夠繼續激勵更多人。這一切都是因為當初我願意與電視台正面對決，為堅持自己的價值觀和保持真實的權利而戰。

強迫問題降臨

我這輩子不知道遇過多少次轉折點，而我總是很樂意在這種情況下投入建設性衝突，將自身提升到新的層次。雖然我不一定能控制衝突當下的條件和時機，但我會深思熟慮後再採取行動。我向你保證，這種時刻無法避免，因為只要你的職業和生活不是毫無風險，就不可能躲得掉衝突。我要重申，這是好事。舉例來說，雇主和員工間的衝突，如果處理得好，就可以出現很好的結果。

有時候，為了解決有害的問題，你甚至可能要強迫衝突發生，就像我在《酒吧救援》第三季的〈惡意接管〉（Hostile Takeover）這集節目所採取的行動。節目中三個酒吧老闆不斷為了大量瑣事爭吵，沒有把注意力放在經營的根本問題上。

合夥人傑瑞（Jerry）是個酒鬼，他持有酒吧四○％股份。另外兩位合夥人則各持有三○％股份。由於他倆誤以為傑瑞是大股東，而且誰也不想先提起傑瑞的酗酒問題，所以最後落得一事無成。無用的爭吵一直持續著，直到我出現。我告訴這兩個小股東，他們只要把股份合起來就可以大過傑瑞的股份，這讓他們重拾權力和信心。經過一番努力，我終於成功說服他們勇敢提出傑瑞的酗酒問題，請他離開酒吧，停止危害生意，並且回歸重點 ── 打造一家可以盈利的酒吧。一旦兩人明白自己握有多數股權，就能夠眾志成城，一起解決掉棘手的衝突 ── 傑瑞和酗酒問題。

這集節目說明建設性衝突可以為最重要的人際關係帶來正面影響。家人、朋友和盟友曾經與我們攜手度過困境，如今我們為了有價值或正確的目標而戰，可以喚起大家當初的革命情感。攜手面對衝突，可以加強家人、朋友和同事之間的連結。一旦勇敢說出心中的感受，我們便會明白，面對衝突讓我們有機會建立更緊密的關係。（這裡也要說說傑瑞，他已經戒酒，後來變成我的好朋友，每逢假日都會連絡）。

反過來說，沒有解決的衝突會變得有害，以致破壞關係。此外它還會扼殺成長，迫使個人退縮，放棄有價值的追求。不妨試想一想，幾位太空人在密閉空間裡一起繞行地球軌道長達數月，會是什麼情況？想像一下，微小的煩惱在太空站內如何慢慢發酵……。在那種環境裡，遇到令你發瘋的習慣、行為和後知後覺的魯莽舉動，你根本躲也躲不掉。

太空人瓦倫丁．列別傑夫（Valentine Lebedev）不需要想像就可以告訴你他過著什麼生活。一九八二年，他在俄羅斯的「禮砲七號」（Salyut 7）太空站度過兩百一十一天，並在回憶錄《太空人的日記》1（Diary of a Cosmonaut）中描述了這件事。

由於他們不像一般人可以去外面透口氣或散散步，緩解緊張氣氛。一段時間後，這種壓力就變得難以忍受。

「我們不明白兩人之間到底怎麼了，連走路時默默擦肩而過都覺得被冒犯，我們必須設法改變情況。」2

這位太空人與同行的亞歷山大．伊萬琴科夫（Alexander Ivanchenkov）及各種科學家、醫生、工程師和短期停留的後備太空人一起，在地球上空一百四十英里處生活，他們必須在單調、狹窄和不舒適的環境中保持理智，沒有家人、新鮮空氣及舒適的家庭環境，更沒有重力。一些日記詳細描述了設備故障帶來的壓力，以及他們如何在緊張的沉默中維修長達數小時。在比組合屋大不了多少的空間裡，散落著電纜、文件和各種沒有釘住的太空站小東西，他們在那裡生活和工作，並意識到自己所做的一切無論在地球上看起來多麼稀鬆平常，在這邊都需要一絲不苟地關注細節，哪怕只是在太空花園裡種植黃瓜種子，或清理排泄物以保持管道系統運作。有時，他們對環境和對方的惱怒已經破錶，以致彼此長達數天一句話都不說。

「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列別傑夫在繞行太空第一百一十五天時問自己。「是我對同事有偏見，或者我就是那種人？不，這只是我們一直害怕承認的事實，我們不說好聽話，也沒有設法磨去稜角，只是一味假設別人可能誤解我們。」3

列別傑夫分析他與伊萬琴科夫之間困難而複雜的關係，這種關係在喜愛和惱怒之間徘徊。

「太空人多年來在同一個團隊中進行各種準備和訓練，這很累人……我們必須找到足夠的內在力量（這並不容易）、在團隊中建立開放和信任的關係、對工作達成共識，並為飛行可能遇到的問題做好準備。在我和伊萬琴科夫的關係中，最重要的是去接受並認可對方性格的優缺點。除此之外，我們也絕不能忘記寬恕對方的虛榮心，還要彼此保護，成為真正的朋友而不是假裝……。」 閱讀完整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