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視后,演配角也不讓你忘記

在十七歲那年,温貞菱確信自己是當演員的命。

本是模特兒的她,首次拍戲,在客家戲劇《牽紙鷂的手》中扮演單親中輟生「小星星」。劇中一幕,她無意誤喊中途之家老師一聲「媽」,隨即撒嬌地對老師說,「你就借我叫一下吧。」鏡頭貼近她稚氣未脫的臉龐,只見她一雙沾著淚水的纖長睫毛擺動著。戲一喊卡,温貞菱很驚訝地發現,現場工作人員,居然被她演到感動落淚。
她驚訝於自己的威力,就像《哈利波特》的妙麗無意間發現自己會魔法。

這是她演員之路的開始,但在那之前,她早已經歷千萬齣人間劇場。

提早「轉大人」的童年

温貞菱兩歲時,父親過世,身為菲律賓華僑的母親,靠在人力仲介的工作,養大温貞菱。

當同齡人由父母安排生活大小事時,温貞菱不但得照顧自己、靠當兒童模特貼補家用,還得幫全家處理生活大小事。語言的隔閡,使母親無論在對外應對及各式文件填寫、甚至法律問題,都得倚靠温貞菱幫忙。

然而,生活瑣事,可以靠經驗處理得當,但外界對新住民的眼光,卻使温貞菱常處在警戒狀態。她總得保護母親,在温貞菱眼中,母親善良、樂觀,卻會被別人欺負。

她回憶起,一次跟母親同搭計程車,司機一聽到母親口音,便問母親哪裡人,温貞菱一聽,便頓時繃緊神經,「就會想說(問這個)想幹嘛?」

她想不透的事還有很多,她曾不懂,為何母親會願意借錢給會賒帳的友人,直到前陣子和母親聊天,「(母親)就說她在這都沒什麼朋友,」她才明白,是母親太渴望在異鄉被接納。

或許是得常頂著模特兒工作的濃妝上學,温貞菱國中時,也不被同學接納——這是青少年能經歷最慘的地獄了。但當年她就想得很清楚,「你覺得我很奇怪,那是你的選擇,」她說,比起自己被欺壓,她更見不得別人受委屈。

她自幼敏感細膩,母親的工作,使家裡長期有移工借住,她看慣台灣人對東南亞移工的冷眼,那卻是她生活的一部份。她回憶,年幼時曾誤買豬肉回家,差點使信奉伊斯蘭教的移工誤食,那時的愧疚,使她至今仍不吃豬肉。

用赴死決心抓住每個機會

長大後,温貞菱逐漸發現自己與同齡人的不同。她坦言,自己常被認為個性較強悍、強硬(tough)。她觀察到,面臨人生關卡,例如是否要離職,追尋更適合自己發揮的工作?朋友往往寧願留在原地怨嘆,而不選擇改變,就算她勸破嘴也沒用。

問她想過為什麼嗎?「因為他們沒用赴死的決心,」温貞菱補充,對她來說,從小為家裡做的每次選擇,「目的都是要換得別人對我媽媽的尊重,」她已習慣傾盡全力,背水一戰。

她決心成為受人尊敬的一流演員,做事破釜沉舟的能力,使她朝目標緩緩接近。沒戲拍時,她便在漫畫店打工,靜待時機。她也深知,一個好的演員,生命與知識的厚度得並進,而自幼工作的她,也渴望平凡的學生生活。

於是,高職畢業之後,她又花了一整年自學高中課業,考上淡江俄文系,更爭取到隻身赴俄留學一年。
她的自律,使她能兼顧工作及課業。至今她每次受訪,都會事先擬好長篇答案,原因是想盡量節省雙方時間。她的表演天賦也逐漸被看見,二十四歲時,她成為史上最年輕的金鐘獎迷你劇集視后。

而她仍抓緊每個機會,不當女主角的時候,她會是那個你永遠不會忘記的女配角。二○一五年,她被導演曹瑞原網羅,扮演大戲《一把青》女主角。

孰料,片花釋出後,曹瑞原發現,温貞菱扮演主角朱青,視覺年齡太小,考量大局下,將温貞菱改為第四女角。一般年輕演員,特別是當過主角的,遇到換角難免掙扎抗拒,但温貞菱不但留在劇中,表現更是可圈可點,「我很感謝她,」曹瑞原坦言。

了解自己位置,就能站穩腳步能沉住氣,是因為温貞菱知道自己在往哪走。曹瑞原觀察到,在一大票年輕演員中,「她很知道自己在產業的方向與地位,」曹瑞原分析,演員工作「朝不保夕」,因此有些演員會不顧一切盡力接戲,但温貞菱並不會單求曝光,而濫接戲拍。於是,接連憑著《奇蹟的女兒》、《陽光普照》、《斯卡羅》等戲劇,温貞菱在文藝片中站穩腳步。

「年輕時的苦難是演技的養分,」牽猴子行銷總監王師觀察,一九九○年後出生的世代,生活往往較為安逸,但温貞菱的表演,卻有同齡人少有的生猛與爆發力,「那個東西是內建的,」王師認為,這使温貞菱具備頂級演員資質與氣質。

那是從小扮演大人的温貞菱,儲藏了半輩子的能量,而她逐漸在一個又一個的角色中,重現曾錯過的情緒。

温貞菱曾分享過,她去媽祖廟拜拜,向神明詢問了獨特的問題——她在想,扮演過那麼多角色,有那麼多的情緒累積在身體裡,「我如果比別人有多兩、三倍的悲傷或快樂,我自己承受得住嗎?」她帶著有點孩子氣的微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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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雜誌第73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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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視后,演配角也不讓你忘記

天下雜誌

2021/第73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