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Magical Year of being MICHELLE YEOH

楊紫瓊 一個真正的女英雄

初夏的一天，我們與楊紫瓊相約在巴黎共進午餐。此次Vogue 專訪從今年口碑爆棚的《媽的多重宇宙》開始，回顧了她近40年的演員生涯。銀幕上的她是充滿激情、大膽無畏的女主角，銀幕下的她珍惜生命中每一個平凡時刻。我們感受到她對電影、對世界、對他人、對自我的愛，熱烈又真摯。一個女人的旅程無關逐漸消逝的回憶與風景，重點或許只是去抵達真正的自我，然後一次次重組新生。60歲的楊紫瓊，不再拘泥於時間與空間的桎梏，往昔即此刻，別處即此處。

photographed by Agnes Lloyd Platt styled by Audrey Hu editor Mia Zhang, Lexi Chen, Nicole Lee text by 十二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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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電影，就去瘋狂地做這件事

我們的話題繞不開電影，不可避免地始於她主演的好萊塢電影《媽的多重宇宙》（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故事的主角是一個與丈夫共同經營洗衣店的華裔女性Evelyn王秀蓮，探討了她與女兒、與丈夫、與父親等多個層面的家庭關係，並在後現代的荒誕劇情中綻放出深埋於日常瑣碎裡的女性力量。這個以科幻宇宙主義外殼包裹的亞洲家庭故事，揉入楊紫瓊和關繼威（在本片扮演王秀蓮丈夫）的招牌武打戲，讓電影不僅充滿了趣味性，也對女性主題進行了深刻的探索，使得這部小成本影片從今年三月在美國「西南偏南（SXSW）」電影節一上映就立刻口碑爆棚。「完整、生動、獨特」，楊紫瓊如是說。

該片的兩位導演都叫丹尼爾（Daniel Scheinert 和Dan Kwan），他們從學生時代起就開始合作，處女作長片《屍控奇幻旅程》讓楊紫瓊敏銳地捕捉到了兩位導演的獨特風格。「《屍控奇幻旅程》是一部引人入勝的電影，極其荒誕瘋狂。」她好奇心大盛，在和兩位導演碰面之後，被他們的才華與熱情深深打動，立即決定接拍《媽的多重宇宙》。

在這部電影中，敘事解構手法被運用到了極致，人與人的關係、時間與空間的錯位產生不可控的組合，戲劇打亂了人物之間的空間關係和情感網路，舊的自我被擠壓、被啟發、被挑戰，觀眾亦跟隨王秀蓮的跳躍而不斷刷新對一個女人的認知；但無論宇宙跳躍如何無常，哪怕母女變成了兩塊石頭，劇情結構始終保持緊湊不鬆散，牢牢牽引著觀眾的情緒，與王秀蓮一起踏上尋找救贖女兒的旅程。「動作、喜劇、戲劇、愛情、家庭⋯⋯你能想到的類型都有。」聊起這個瘋狂的劇本，楊紫瓊顯然非常開心，她舞動著雙手，「把所有的東西都扔進去吧，為什麼不呢？希望大家跟我們一樣瘋狂。」

電影拍攝過程也相當「瘋狂」。因為疫情，劇組在一月份洛杉磯封鎖的前一天趕著完成了大部分鏡頭。楊紫瓊返回巴黎，分隔各地的劇組成員在Zoom上完成了其餘鏡頭的拍攝。因此電影裡有大段的場景，楊紫瓊都需要在綠幕前獨自表演，這也側面說明這部電影的當下性和楊紫瓊作為演員的冒險精神。這些努力與付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回報，電影叫好又叫座，以2,500萬美元的成本獲得上億美元的票房，給低迷期的電影市場注入了一劑強心針，也讓楊紫瓊的事業站上新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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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自己，要打破常規

從世俗的眼光看，被視為頂級功夫女星的楊紫瓊當然是命運的寵兒，但將這份命運的垂青卻延續了40年，可知運氣不過是小小的契機，她的自我進化、不斷前進才是終極奧義。

身為演員，楊紫瓊總是說要「打破常規」。「常規」是一種侷限，限制了創作的自由，也鎖住了一個人的可能性。《媽的多重宇宙》的成功，或許也是因為它打破了既有的、刻板的電影敘事模式，賦予演員表演最大的自由度，也帶給觀眾各種層面上的感官刺激。回溯楊紫瓊的職業生涯，我們發現她亦是一個不斷實踐突破、不斷冒險的女性，「打破常規」也許正是她尊重自我、珍愛羽毛的方法論。選擇這樣一部「瘋狂的電影」，看似意料之外，實則是理所當然。

從夢想成為芭蕾舞老師，到參加馬來西亞選美小姐，再到去香港拍攝武打片、進軍好萊塢⋯⋯楊紫瓊從港片時代一路打進好萊塢，她經歷了功夫片黃金年代，靠拳腳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在007系列電影《明日帝國》裡，她成為第一個亞裔面孔的龐德女郎；在李安的《臥虎藏龍》裡，她是含蓄與熱烈兼具的俠女俞秀蓮⋯⋯在這個光彩照人的女性角色序列中，楊紫瓊詮釋著自我與他人、時代與社會的複雜性。表演是雙面鏡，照見世界，也照見自我。在與世界的對視中，她看到N個自我的可能性；在與時間的賭局中，她遊走於不同的國度與場域，逐漸遊刃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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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母親，因為那是根源

年輕時，她是踏遍千山萬水的「俠女」，衣不沾塵，修煉出坐如鐘、站如松的雍容靜肅的氣度；如今踏入「6」字頭的年紀，楊紫瓊卻將收集來的世間塵土，珍而重之地放在身上，去體會、去演繹生活的真實與珍貴。從生活和創作的兩個層面，她都更清晰地對自我，進而對女性，有了深刻的認知。王秀蓮，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凡母親，其「平凡的困境」深深地打動了楊紫瓊。「這是我一直在等的故事。」一個上了年紀的華裔女性，在這部非凡的電影中被賦予了發聲的機會。楊紫瓊成功地將這個不起眼的角色塑造成一個超級英雄，「生活裡有太多這樣的平凡人了，她們是母親、祖母、阿姨⋯⋯她們為家庭犧牲了一生，卻一直被忽視。這是一個照亮她們的機會。」話題自然而然延伸到她自己母親的身上，母親也是楊紫瓊現在唯一的親人。「媽媽大概是最外向的人，她愛唱歌、跳舞，不過她也有點守舊，總是告訴我要梳好頭、化好妝才能出門見人。我才不呢，我就想穿上短褲、運動鞋到處跑。」

說起母親，她言語中盡是真情與眷戀。那麼，王秀蓮身上有沒有她母親的影子？楊紫瓊微笑不語，有或沒有，有多少，她無謂去做深究。對於一個演員來說，表演有一部分是臨摹現實，還有一部分是來自她的觀察與領悟：她關注身為女性的自己，也關注身邊的女性；關注幸福，也關注苦難；關注當下，也關注未來。在王秀蓮這個角色身上，她傾注了自己對世間母親的關懷，由己及人，愛無疆界。

愛表演，從亞洲到世界

最近幾年，藉由自己的影響力向全世界推廣亞洲文化，也是楊紫瓊為之努力的方向，《瘋狂亞洲富豪》就是一個成功的範例。電影是一個很好的文化交流方式，亞裔演員也不應該只成為好萊塢電影敘事的背景板。在豐富多彩的演員生涯中，楊紫瓊見證了華語電影在國際影壇上取得的突破。當然，她也承認，未來的路還很長，亞裔電影人應該努力去建構自己的話語權。

當我們將話題從宏觀轉向微觀，從電影行業轉到她自身，談到女性的生命體驗，我們觀察到，眼前的楊紫瓊在很多方面都非常超然。例如她毫不在意自己眼角的皺紋，對世界和未知充滿了好奇，對刻板印象認知清醒並採取一種共生的姿態。「你知道，當女人到了一定年齡，人們就會給你貼標籤，說你是阿姨、母親、祖母⋯⋯但我為什麼要別人為我下定義呢？」對於媒體總是把她稱為「女版成龍」或「女版詹姆斯· 龐德」，楊紫瓊也秉持一種超然的態度，「人們貼標籤是因為這樣容易理解，但這並不會影響我。」

楊紫瓊的身上永遠帶有一種東方式的沉靜，同時兼具開放和活力，她對電影、媒介、女性、身體、權利、個人與公共等議題都在做內化深入的思考。「我樂意去探索新的領域，去開闊眼界，去冒險，去尋找新的體驗。我不喜歡總是被困在某一處，我總想去看世界。想變得更好，唯一的辦法就是走出去。而同時非常重要的是，你得接受自己，知道自己是誰，自己想成為什麼。」

面對未來的生活，楊紫瓊依然帶有一種年輕的蓬勃感，雖然她笑著把那些未來想做的事情稱為「遺願清單」。但在這個清單上，我們看到的是各種無盡的可能：「去南極旅行，去和鯨魚一起游泳，拍紀錄。我相信這個世界是留給人類的禮物，我會繼續去冒險。」當被問起是否想去其它宇宙生活時，她大笑著予以否定，「我不會去其他任何地方的，我在這個宇宙裡已經玩得太開心了！」 閱讀完整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