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洋採訪》戰火與病毒夾擊加薩走廊

巴勒斯坦與以色列爆發2014年以來的最大衝突，意外凸顯國際防疫政治的極端不平等。《遠見》獨家採訪當地居民、揭密疫苗施打領先國以色列，停火後繼續封鎖加薩走廊，任當地人在醫療短缺下自求生存。

採訪／林士蕙、李國盛、毛凱恩 文／毛凱恩

今年5月，25歲的奧卓安．舒拉布（Orjwan Shurrab），是在巴勒斯坦的加薩走廊（Gaza Strip）長大的當地人，取得大學學歷後成了英文翻譯與教學工作者，聰明又獨立，是給人第一印象。

然而，當5月初以色列與加薩的軍事衝突開始，舒拉布再也無法直視新聞上那些不幸空襲死亡的嬰孩照片。這總會讓她聯想起家裡襁褓中的女兒，有一次，空襲砲彈炸開的地方，甚至離她女兒只有500公尺。

更糟的是，新冠疫情早已降臨加薩走廊，家園被炸成廢墟的當地人，只能住在學校避難。死神正透過病毒，向戰後重生的大人與孩子靠近。

「當了媽媽，我才開始覺得，我可能會失去現在的這一切」，舒拉布說，在與丈夫、女兒共同經歷這場戰爭後，她覺得自己不再像過去單身時勇敢、堅強。

一宗產權糾紛，兩國戰爭陰影

舒拉布的故事，正是許多居住在加薩走廊的巴國人典型寫照。難以想像，這場2014年以來雙方最嚴重軍事衝突的導火線，不過是以色列高等法院審理的一宗產權糾紛。

主因是長期以來，巴勒斯坦人民因以色列侵略國土並建立屯墾區、檢查哨而積怨已久，以色列的法院在今年5月6日，以社區產權歸屬猶太人原告為由，驅逐了東耶路薩冷舊城區中一穆斯林社區中的4戶家庭，並排定5月10日將宣布對同社區其他戶的判決。

判決高度爭議，引發巴勒斯坦人6日展開抗議，以色列則派警鎮壓。儘管因情勢緊張，法院宣布延後宣判，但抗議一發不可收拾，演變成加薩與以色列間的軍事衝突。

巴勒斯坦自治政府目前下轄約旦河西岸、加薩走廊兩塊不相連的地區，其中以加薩為根據地的激進武裝團體哈瑪斯（Hamas），要求以色列5月10日傍晚前撤離抗議爆發點「阿克薩（Al-Aqsa）清真寺」。

見以方不從，哈瑪斯當日便朝以色列境內住宅區發射火箭彈。以軍也空襲回敬，5月21雙方才停火。

以色列、加薩在此次空襲中分別死亡12、248人。但數字背後，更有許多悲哀故事。

舒拉布坦言這11天「大家都非常害怕」，許多民宅被毀，而正準備期末考的弟弟、嫂嫂，在空襲陰影下，只好隨身準備裝有證件、書的袋子，以便真正危險時可以立即逃跑。

據統計，雙方都有兒童不幸身亡。非營利組織無國界醫生（MSF）更指出，本次衝突導致加薩地區統計超過700名未成年人受傷，許多人甚至將面臨手術與終生殘疾。

而無國界醫生本身也是衝突受害者。以色列軍方聲稱哈瑪斯躲在民宅發射火箭彈，因此在提前通知的情況下，使用空中武力空襲民用商辦、住宅。

無國界醫生巴勒斯坦醫療統籌（medical coordinator）娜塔莉‧瑟特爾醫師（Natalie Thurtle）向《遠見》表示，旗下診所消毒室被毀，團隊則在血庫告急、醫療資源短缺下勉力維持營運。

病毒不會憐憫戰爭下的人類

不過，新冠病毒可不會憐憫戰爭下的人類，這才是瑟特爾醫師最擔心的。

「很不幸，我們預期（加薩）確診數會快速上升。」瑟特爾醫師指出，加薩人口密集、戰時人群移動頻繁、篩檢量能不足，提升了新冠肺炎感染機率。

而關鍵的疫苗取得，前景不樂觀。瑟特爾坦言取得疫苗的進度太慢，讓疫情控制變得「很麻煩（problematic）」。

綜合外媒報導，巴勒斯坦最主要仰賴COVAX平台取得新冠肺炎疫苗，但有泰國廠區AZ疫苗產能問題、印度限制疫苗出口等因素干擾。目前巴勒斯坦累積僅兩批來自COVAX共13多萬劑疫苗，就算全數順利接種也只夠2.5％國民施打一劑。

鄰國封鎖，加薩成為大監獄

困擾加薩走廊人民的，還有長久以來的封鎖問題。

加薩地區名義上雖然屬巴勒斯坦自治政府，但實際控制此地的則是被西方視為恐怖組織的哈瑪斯。其以激烈手段對抗以色列侵略，多次與其爆發衝突，5月衝突就是一例。 自從哈瑪斯2006年控制加薩後，邊境即遭以色列以安全為由嚴密封鎖，導致民生、醫療物資嚴重缺乏。

國立暨南大學歷史學系助理教授包修平也指出，「加薩走廊就是一個大監獄」，其封鎖（包括海域）之嚴密，也會連帶影響當地產業發展。

例如有漁業傳統的加薩人，現在只能在以色列規定的3海浬（約5.6公里）、同時也是缺乏漁業價值的區域內捕魚。

包修平分析，加薩北臨以色列，南接埃及。除以色列封鎖，埃及也不希望哈瑪斯「搞事情」，並考量難民、反恐等因素限制人流物流。

在連水泥都是禁運品的嚴格封鎖下，加薩經濟蕭條、基礎設施嚴重不足。舒拉布說，現在每天大概只有3到4小時有供電，空襲時家裡一度停水停電，網路則是向來「又貴又爛」。

加薩人民能冀望新政府嗎？

不過，如今局勢看似有所轉變。

衝突在埃及介入及美國運作下停火，同時，以色列政壇也變天，鷹派右翼的總理納坦雅胡（Benjamin Netanyahu）下台，新聯合政府由拉皮德（Yair Lapid）領導，兼有左右派、猶太人與阿拉伯人。新政府上台，是否可能改善以巴對峙局面？甚至放寬對加薩封鎖？對此，包修平坦言「很難」，「占領政策並非以色列國內主流話題」。

包修平也從國際政治觀點佐證。美國一向強力支持以色列，拜登上任後也「沒太大改變」，而中國儘管多次為巴勒斯坦發聲，僅是「站在道德制高點譴責美國」罷了，對該地事務沒有影響力。

停火協議也無法確保長遠和平，停火不到一個月，17日以色列與哈瑪斯又爆發零星衝突。包修平指出，以軍對巴勒斯坦的占領，作為根本問題，仍然沒得到解決，而接續衍伸出的難民、土地、安全問題，都將是未來爆發更多衝突的導火線。

戰爭陰霾，帶著災難與恐懼，在滿目瘡痍的加薩走廊停留，總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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