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20年,作為一名攝影師是什麼感覺?

國家地理攝影師似乎具備一個內建GPS。他們受到無止境的好奇心驅使,在世界各地漫遊,尋找嶄新的拍攝視角、闡述全新的故事。2020年,這個內建GPS指引了大衛.古騰菲爾德追蹤COVID-19大流行;而儘管這一年充滿損失與混亂,漢娜.雷耶斯.莫拉雷斯仍記錄下撫慰人心的安詳場景,亞南德.瓦瑪也捕捉到罕見的自然奇觀。在接下來的文章中,這三位攝影師回答了下列問題:

在2020年,作為一名攝影師是什麼感覺?

疫情爆發後,我對我的編輯說, 不論他們需要我去哪裡──義大利、中國、紐約或其他疫情熱點都可以。但他們的回應基本上都是叫我稍安勿躁,大家哪裡都不用去了。因此我得找出方法,盡我所能地報導這個影響了全世界人的事件。沒多久我就了解到,這表示我得在自家「後院」工作──對我來說這個後院就是美國中西部。我開始開著卡車到處走。我想了解,在經常被忽略的美國內陸「飛越之地」,新冠病毒對居民而言代表什麼。

我不得不改變工作方式。要怎樣在一定距離外拍攝人物?怎樣負責地進入他人的私密空間?

於是我開始使用無人機。我讓無人機相當接近地面飛行,好從遠距離拍攝。但這種做法也讓如今我們都面對的超現實和反烏托邦氛圍更強烈。

每次拍完後,我都會在拍攝對象的車上、大門臺階或信箱留下字條,上面有我的聯絡方式。我會說,如果你願意和我分享更多生活近況,請跟我聯繫,同時我會把照片寄給你。我收到的回應令我動容。我有一次看到兩個人在前院聊天,一個坐在大門臺階上,另一個坐在2 公尺外的椅子上。看上去是平凡不過的日常景象,但當我收到電郵才知道,他們其中一人在加護病房工作,兩人是一輩子的好友,現在都很不好過。

為了與人相遇並拍攝他們,我自己決定我就是必要工作者。我非常感恩我還擁有攝影,因為我還能出外活動,親眼看到事物。我有種使命感。

後來,喬治.佛洛伊德在離我明尼亞波利斯的家只有十分鐘的地方死去。身為攝影記者和社區成員,我覺得自己有責任記錄示威活動。過去我有幸前往世界其他地方,拍攝他國人民的抗爭──也有幸安然返家。現在我認為,或許我們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透過自己的工作參與自己的社區。——口述整理:瑞秋.哈提根


▲大衛.古騰菲爾德開車駛經愛荷華州雷克密爾斯時,看到有人身穿復活節兔子的人偶裝,坐在汽車後座。於是他尾隨這輛車。原來駕駛奧娜.范海頓是當地女童軍團團長。一年一度的復活節彩蛋尋寶活動取消後,她說服兒子崔斯套上兔子裝,發送女童軍餅乾。



墓穴邊的驚險鏡頭


▲亞西爾.阿拉法特在約旦河西岸城市拉馬拉的宅邸下葬的第二天,巴勒斯坦人前往追悼致哀。

個人經歷

從祖父的小幫手到攝影師


我小時候有很多時間跟住在隔壁鎮上的祖父母一起度過。我祖父是一名保險稽核員,會開著車跑遍整個州,檢查保戶的逃生梯什麼的。他必須拍攝緊急逃生口和煙霧偵測器的照片。他給了我一臺相機,是臺看起來像手風琴、使用轉印法的寶麗萊拍立得老相機。然後拍攝那些照片就成了我的工作。我當時以為那就是攝影。

他也給了我幾大盒底片讓我帶回家。我開始拍照,各式各樣的照片。
有段時間我拍攝很多被法拍的農場,我記得走進了一間農舍。原住戶在裡面留下了家庭照片和老舊殘破的家具,屋頂還有個洞,雨從那裡下進來。那景象在我眼中顯得既美麗又哀傷。然後我2004年11月11日,巴勒斯坦長期以來的領導人亞西爾.阿拉法特在法國逝世,死因成謎,追隨者悲慟萬分。美聯社派出約十多名攝影記者報導第二天在約旦河西岸舉行的葬禮。「我就是當時前往報導的旅外攝影師之一。」大衛.古騰菲爾德說。

其他大多數的攝影師都占好位置,守在阿拉法特宅邸四周的屋頂上,數以萬計的人則從四面八方湧向這座築有圍牆的宅邸。載運阿拉法特棺柩的直升機從地平線出現後,「追悼者開始翻牆而入,」古騰菲爾德說:「我也照做。」

「我跳過圍牆後,雙腳卻被離地面。」他說:「我根本是被推著走。」他把雙肩「當成船舵,」設法在吟誦、哭泣、喊叫的群眾中移動。

棺柩由群眾著通過。古騰菲爾德在人潮中擠到他認為美聯社編輯會想看到的拍攝角度,也就是墓穴的邊緣。他在四周人潮的推壓下奮力舉起雙臂,成功拍下這個瞬間。

接著人群一湧而上,有人從後方撞到古騰菲爾德。他跌了下去。

「我背脊著地,」他說:「臉朝上看著他們把泥土鏟進墓穴,我就在他的墳裡往外看。」

大家很快把古騰菲爾德拉上來,他沒有受傷,但對於自己掉進了要拍攝的場景感到沮喪。站回墓穴旁邊時,他才感覺回到了自己應該待的地方。他說,身為攝影師,「你的工作就是要拍攝到現場的能量、所有的混亂、所有的情緒,讓人覺得好像跟你一起置身現場。」

打開一扇門,房間裡有一張四柱床,上面是破爛的羽毛床墊。窗戶敞開著,羽毛滿屋飄揚。那張照片我現在還留著。—口述整理:彼得.葛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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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地理雜誌1月號/2021年第23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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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20年,作為一名攝影師是什麼感覺?

國家地理雜誌

2021/1月號第23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