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疫裁員3萬人
擁有「製鞋王國」美名的台灣，自新冠疫情爆發以來，品牌大廠砍單逾8成，連龍頭「寶成工業」（寶成）也傳出將關閉越南廠及3千名員工放無薪假。此外，人稱「神祕鞋王」的張聰淵領軍的「宏福實業」，更傳出越南廠將裁員3萬人；宏福實業是全球第二大鞋廠，因未上市而鮮為人知，年產1.6億雙鞋。
本刊調查，除了疫情不利台灣製鞋業，美國「蘋果公司」（蘋果）執行長提姆庫克（庫克）擔任球鞋品牌「NIKE」董事後，一度質疑「為何手機製造毛利率可壓到3％，鞋子卻要8％？」台灣製鞋業擔心，如果「NIKE生產蘋果化」成真，製鞋業勢必會進入永遠的寒冬。
報導：林榮芳、胡華勝 攝影：黃威彬 圖片：中國時報系、翻攝自網路 設計：美編組 編輯：文編組
▲庫克擔任NIKE董事後，意圖將NIKE生產蘋果化，讓台灣鞋業「皮皮挫」，加上近期疫情衝擊，據傳「神祕鞋王」張聰淵領軍的宏福將大幅裁員因應。
台灣製鞋業在全球共有三千家鞋廠，每三雙鞋就有一雙是台商製造，今年以來，製鞋業受到新冠疫情影響， 品牌大廠砍單逾八成，製鞋業龍頭「寶成」日前也傳出放無薪假。此外，根據本刊掌握的獨家消息，鮮為人知的全球第二大鞋廠──宏福實業（宏福），驚傳要裁員三萬人。
本刊記者多次聯繫宏福的在台部門，均無人回應。一名知情人士表示，「鞋廠和品牌商都有明文協議不得對外發言，要求非常嚴格。」
循科技業模式 毛利恐壓低
一名製鞋業者透露，目前製鞋毛利僅約八％，「台灣鞋業現正面臨的頭號威脅，除了疫情， 另一個不可說的祕密就是『NIKE 生產蘋果化』，蘋果ＣＥＯ庫克二○一六年升格為NIKE首席獨立董事後，曾在會議中拋出震撼彈，質疑『為何手機製造毛利率可壓到三％以下，鞋子製造卻要八％？』這無異成為製鞋業營運的一大挑戰。」
▲發跡於雲林縣鄉間的宏福，1999年在大陸廣東省設立總部（右），2003年再到越南設廠（左）。
「現在NIKE一堆高層來自『微軟』和蘋果，順勢把科技業的經營模式帶入製鞋業。不過， 手機單一規格一次可量產一千萬支，而鞋子尺寸多，不同尺寸都要調校換模組，產業環境不同無法相比，因此業界還是會據理力爭，盡量維持毛利。」該製鞋業者解釋。
該製鞋業者也感嘆，這一、 二年製鞋業變化巨大，除了集體擔憂「NIKE生產蘋果化」，還有愈來愈多品牌商直接向供應商叫料， 再到鞋廠生產， 「在品牌商的嚴格監管下，成本完全透明，只剩代工費可賺，毫無拉高毛利的可能。」
身為全球第二大鞋廠的宏福，更是加硫鞋（以「加硫蒸氣技術」提高牢固度的鞋， 如帆布鞋）第一大鞋廠，旗下包括「頂倢行」、「良興鞋業」、「得協鞋業」等多家公司，擁有十五萬名大軍， 長期替NIKE與CONVERSE 等品牌代工，年產量超過一．六億雙鞋，產值一千五 百多億元。
▲受新冠肺炎影響，全球消費力大減，運動鞋品牌商砍單8成，製鞋龍頭寶成執行長蔡佩君因而拍板宣布放無薪假因應。
原本宏福由於未上市而「默默無名」，直到六年前，在台北市豪宅「帝寶」降價求售的新聞中，宏福董事長張聰淵成為「買家」，宏福才意外躍上新聞版面。
七十三歲的張聰淵被業界封為「神祕鞋王」，一點都不誇張。五月八日，本刊記者實地走訪宏福所在的雲林縣（雲林縣為台灣製鞋重鎮）， 詢問斗六火車站附近十多家傳統老店，得到的答案都是「這邊做鞋的很多，但沒聽過『宏福』。」就連雲林縣政府建管處等單位， 給的答案也只是「有印象，但不清楚。」
▲低調的宏福董事長張聰淵，2014年因買下2戶知名豪宅帝寶，難得躍上新聞版面。
本刊記者接著直驅宏福的登記地址「雲林科技工業園區長安里」，終於在省道旁一棟廠辦平房，找到頂倢行的招牌。本刊記者直接入內拜訪，只見辦公室裡約有十個人，屬於採購單位，主管因疫情滯留大陸，員工不願多談。
對門的陳姓阿嬤說：「我出嫁前，這家公司就有了。他們原本是在雲林縣莿桐鄉，後來才在這裡設辦公室。」「張聰淵大概七十多歲，很有親和力，也很熱心公益，他只要知道誰有困難， 都會出手幫忙。」
▲頂倢行是宏福在雲林縣斗六市長安里設立的辦公室，目前負責採購業務。
據此，本刊記者接著前往附近的雲林縣莿桐鄉饒平村找尋良興鞋業及得協鞋業的下落，一度迷失在田間巷弄中，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這兩家公司，兩家公司共用辦公室，現況與頂倢行差不多，約有十人在辦公，主管也在大陸。
本刊記者觀察，辦公室後方的農田阡陌中，有一片長滿雜草的廠房區域，從圍牆看進去，細數至少有七座廠房。這裡正是宏福的「起家廠」，可見當年生產線滿載運作時，一定是盛況空前。
▲被一片廣大農田包圍的廢棄廠房，就是宏福的「起家廠」，一棟接一棟，當年生產線滿載的榮景已不復見。
一開始在莿桐鄉田間設廠的張聰淵，九○年代把生產的重心移到大陸，在廣東省中山市設立集團總部後，再轉進越南，至今在越南已有多達二十家工廠；深耕越南十七年的宏福，在當地也是個良心企業，曾安排越南罕病兒童來台就醫。
▲宏福旗下的良興鞋業與得協鞋業，隱身在雲林縣莿桐鄉的巷弄中，看不出是一間年營收破1,500 億元的國際級大公司。
張聰淵每到一個地方，都做足政商關係，協助政府推動國民外交，例如他曾投資多明尼加三千五百萬美元（約新台幣十億元），獲得該國總統費南德茲接見。
一名製鞋業者透露，宏福在緬甸的工廠也即將投入生產。「哪裡人力成本低，工廠就往哪裡移。越南工資上漲後，目前比較多是在印尼擴廠，有的業者也像宏福一樣移往緬甸；外界有句玩笑話說，台灣製鞋業最後只能走向非洲大陸。」
▲宏福董事長張聰淵在越南設廠後，每年都安排當地罕病兒童來台就醫，並贊助所有醫療費用。
宏福的發跡，見證了台灣製鞋業爭霸全球的歷史。八○年代，台灣靠著年產量八億雙的製鞋業，闖出「製鞋王國」的美名，包括宏福、寶成、豐泰、鈺齊、隆典、清祿、凱楠、九興等，皆是享譽國際的代工鞋廠，幾乎都是從彰化、 雲林等中部縣市發跡。
▲台灣製鞋產業七○年代發跡於中部縣市，圖為當年一家製鞋工廠，員工手工製鞋的實況。
九○ 年代，這些代工鞋廠紛紛移往大陸打天下，從材料供應、機器設備到製造生產，相互合作，世界前十大知名鞋類品牌，都是台灣製鞋業的客戶，員工薪資水準不輸科技業。
被喻為「百億富豪製造機」的台灣製鞋業，許多業者已傳承第二代、第三代，台中一名房產業者透露，「鞋業富豪手上現金滿滿，動輒近億的豪宅都是用現金交易。外傳台中七期豪宅，五成買家都來自這些鞋王。」
一位長期跑雲林和彰化的運將形容，「斗六多的是鞋業千億大老闆，員林多的是輪胎業億萬富豪，每天開車出門，前後左右都被雙Ｂ、凌志、保時捷、瑪莎拉蒂、特斯拉包圍，我們開車都要很小心，撞到了賠不起。」
▲2013年宏福董事長張聰淵因投資多明尼加3,500萬美元（約新台幣10億元），受該國總統費南德茲接見。
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後，台灣製鞋業挺過大陸斷鏈危機，卻撐不住品牌大廠嚴重砍單。一名在越南製鞋的台商說，「四月初就有三萬家越南工廠申請停止營運，但被越南政府駁回，要求工廠若放無薪假，必須依法補助底薪，有不少老闆不滿沒有訂單還要付底薪，認為不如選擇資遣員工，反而受傷較小。」
拿嘸合併報表 難申請紓困
一位製鞋業二代更透露， 目前製鞋業不但被品牌大廠壓著打，業界為了搶單，更壓低毛利「以量拚價」，「我們被壓到沒有利潤空間，還要提供成本分析表讓品牌大廠殺價，以致現在毛利率不到一○％，賺錢的輝煌時期已過去。」
▲台中市七期豪宅是中部傳統產業大老闆喜愛的標的，房產業者透露，許多製鞋業大老闆是捧著現金來買房的。
然而，在砍單、人力成本高及毛利壓低的困境裡，自嘲為「四處流浪的吉普賽人」的製鞋業者，卻盼不到政府紓困的眼神。
「以前應收帳款的票期一至二個月，現在拉長到半年，我們曾向經濟部及金管會反映， 申請紓困只需延貸而不是借錢，政府卻要傳產中小企業提供上市櫃公司的合併報表。」一名不願具名的製鞋業者氣憤地說，「不少鞋廠早就想上市，但都卡在合併報表這關，現在申請紓困，要一夕之間拿出合併報表，沒有人拿得出來啊。」
▲年輕人最愛的CONVERSE帆布鞋，是宏福主要代工商品之一，宏福還特別在大陸設立CONVERSE研究中心。（翻攝自104人力銀行）
此外，在種種不利的條件下，後面更有韓國國家隊等級的製鞋大軍急起直追，「台灣製鞋業若不加緊腳步，恐將被超越。」該業者慨嘆，畢竟能夠像宏福或寶成一樣經得起大規模裁員或放無薪假的台灣製鞋業並不多， 「六、 七月最嚴峻，大約會有二成的工廠停工， 裁員、失業人數將會更多！」
▲布局越南多年的宏福，在越南中、北部的清化、海防、寧平、黃龍、尼山、南定等地都有工廠，圖為清化廠。
本文摘錄自
神祕鞋王再遭庫克 狙殺
時報周刊
2020/第22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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