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安私菸案中，六名輪班出勤駕駛皆因「以公用運輸工具裝運漏稅物品」之行為，遭一審法院重判，其餘訂購私菸軍官卻無罪。這項判決遭法界人士認定不符比例原則，並質疑《貪污治罪條例》刑度已不合時宜。

二○一九年七月，總統蔡英文出訪加勒比海友邦國家，期間爆發國安特勤利用專機返台，向華航購買大量未稅菸品的「國安私菸案」。台北地方法院去年六月宣判，認定涉案軍士官漠視法令規定、公器私用，依《貪污治罪條例》第四條「以公用運輸工具裝運違禁物品或漏稅物品」罪名判刑，其中，負責開車的六名永和警衛室駕駛班上士，分別被判刑六年二個月至七年不等。 事實上， 公務員若觸犯《貪污治罪條例》第四條，最輕可判十年有期徒刑，最重可判無期徒刑，得併科新台幣一億元以下罰金。但是，台北地院判決書指出，六名駕駛士官是因維安任務或排班輪值，才在載運菸品當天到場，即使科以最低法定刑度（十年以上）仍嫌太重，「客觀上足以引起一般之同情」，因此酌予減刑。

即使台北地院法官已自認「輕判」，仍有不少法界人士認為量刑過重，一位不具名的地院法官坦言，《貪污治罪條例》是在一九六三年、基於「治亂世用重典」的思惟而制定，部分罪名刑度已不符合時宜。 參與「團購」名單很多 卻僅有少校、駕駛遭重判

司法院長許宗力擔任大法官時，也曾於釋字第六六九號協同意見書中闡述：「我國因歷經長達半世紀的非常法制，以及對亂世重典的普遍迷信，而有為數眾多的特別刑法，嚴重破壞《刑法》體系，敦促立法者檢討特別刑法重刑林立的現象。」

私菸案仍有可議空間，最明顯的是參與「團購」的軍士官還很多，但只有「實際從事下單運送」的八人遭判刑，國安局特勤中心警安組上校副組長林志建訂購五六五條私菸，但僅因觸犯《稅捐稽徵法》的「逃漏稅捐罪」遭判刑六月，得易科罰金，並緩刑二年。

律師王惠光認為， 同樣購買私菸的特勤人員當中，六名駕駛當天只是依長官指示出勤務，結果就構成「裝載漏稅物品」罪行。其中，被告張家維當天原本排定休假，是臨時被召回執行團裝任務；那些沒有輪到任務的同僚卻能獲判無罪，奉命行事的駕駛，「惡行」不比後者嚴重，刑期卻天差地遠，不符合比例原則。

「只是奉命行事」正是六名駕駛士官一審期間的辯護策略。六人辯護律師皆主張，載運私菸當天，駕駛只是輪班出勤，不知行為觸法。依《刑法》第二十一條規定，應獲判無罪。然而一審法官並不採信，理由是上級命令不含「搬運團購菸品」，不能算奉命行事。

至於載運私菸有無違法，法官認為，六位駕駛到職時就知利用專機出訪訂購免稅菸品慣例，有充分時間尋求法律諮詢，釐清違反指示是否構成抗命，且免稅菸品價格與市價有別，任務也與免稅菸品無關，認定六人應知購買私菸違法。

但王惠光認為， 訂購免稅菸品屬行之多年的陋習，若參與者有違法認知，絕不敢利用通訊軟體群組公然訂購，況且在講究階級關係及學長學弟倫理的軍中，縱然對適法性有疑慮，法官要求基層軍職人員打破慣例尋求法律諮詢，進而不執行上級指令，標準似乎過於嚴苛。 王惠光指出，就算法官認定六名駕駛行為不屬於「 奉命行事」， 依《 刑法》第十六條規定，也可免除或減輕刑事責任。 立委：應有酌情空間 判兩年以下，符合緩刑

一審判決的另一個爭點，是「不法所得」的計算方式。據《貪污治罪條例》第十二條，犯罪所得在五萬元以下者，應減輕其刑。但一審判決中，犯罪所得未滿五萬元的被告黃柏維、張家維未獲減刑。北院據兩項判例給出的理由是：共同正犯間的不法所得若超過五萬元，即使情節輕微，也無減刑規定可適用。

然而，北院見解在法界並非共識。最高法院針對員警收受賭場賄賂案的判決就寫道，「共同正犯之犯罪所得財物於沒收時，已不採共犯連帶，而以各人實際分受所得為原則。」可見共同正犯間的不法所得，未必只能連帶計算。

相較於私菸案爆發時各單位高階軍官無一遭起訴，基層軍職遭法院重判，更令人感到不忍。總統府前侍衛長張捷當時記過調職，但已調任國防大學副校長；時任副侍衛長柳惠千被記一大過、一小過，日前升任國防部參謀本部情報次長室次長；當年遭緩起訴處分的總統府前侍衛室主任陳敏華也已晉升少將。

「判決讓基層扛責任，確實讓人有失平衡之感，應考量被告在犯罪中的角色，給予減刑空間。」立委邱顯智說。

私菸案發生後，涉案的八名軍士官皆被調離特勤單位，未來已無再買私菸的可能，考量他們曾為國付出，引用《刑法》第十六條與《貪污治罪條例》第十二條，將刑期減到兩年以下，符合緩刑，或許最能兼顧法理與人民情感的判決。 閱讀完整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