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流」遇「寒流」 娛樂產業巨頭大動作轉型升級

席捲全球的韓國電影與K-pop在二○二三年遭遇逆風，正在試圖突圍。韓國影視娛樂產業的領袖，猶如上演真人版的《寄生上流》，選了一條極為艱辛的道路。

撰文／乾隆來

今年台灣的尾牙非常熱鬧， 許多上市公司在擺脫新冠疫情的威脅後，恢復了停辦多年的大型尾牙活動，最具話題的是打造「大艦隊」的佳世達集團，據傳斥資新台幣一六○○萬元找來熱門韓國女團aespa，在集團四十家關係企業、人數逾七千人的忘年會場大跳熱舞；aespa一開場就帶來歌詞有「加碼」諧音「Drama ma mama」的歌曲〈Drama〉，配合滿天飛的高額獎金，不只讓員工大喊幸福，更吸引媒體大篇幅報導。 中國政府強勢禁韓
K-pop面臨瓶頸 亟思轉型

不過，鮮少台灣人知道，代表韓國經濟與文化火車頭的韓國影視娛樂產業，在二○二三年遭遇大逆風。

韓國電影票房慘跌，產業龍頭CJ娛樂公司連續第二年繳出巨額虧損的紅字；男子天團BTS二二年宣布暫停活動、女團BLACKPINK去年舉辦連續六十六場全球巡迴演唱會、創下約新台幣八四億元票房收入的世界紀錄之後，卻一度面臨無法續約的危機，而被稱為「K-pop始祖」的SM集團創辦人李秀滿，更是在血淋淋的惡意收購大戰中被趕出家門，黯然下台。

韓國政府與龍頭財團傾舉國之力打造的韓流，面臨史無前例的寒流，過往的成功方程式玩到極致，亟需找到新的動能來續命。當然，對任何事物都要拚到極端、拚到「地獄朝鮮」境界的韓國領袖們，正投注更多資源，甚至以不惜推倒重來的決心來衝破瓶頸，試圖找到韓流國際化的新天堂。

從韓國海關的統計，可以看出韓國娛樂產業遭遇成長瓶頸。K-pop團體最主要的營收來源，一是演唱會相關收入、二是唱片銷售。韓國海關統計K-Pop唱片的外銷金額，在二○年高速增長八二．六％，二一年增長六二．一％，但二二年的成長率竟瞬間跌剩五．六％。

二二年K-pop唱片銷售突然停滯增長，與中國政府因不滿美國在韓國部署薩德系統而祭出的強勢「限韓令」有關。原本中國是韓國天團唱片銷售的最大市場，在北京緊縮韓團舉辦演唱會、禁止在中國電視節目曝光的禁令下，唱片銷售量連續幾年腰斬， 迫使韓團「 脫中、奔美」，BTS、BLACKPINK等同步衝刺美國市場，二三年靠著在美國市場暴增的營收，彌補了中國市場的損失。

二三年，韓團對中國的銷售仍然出現五一％的衰退，但美國市場有六七％的年增長，雖然全年數據尚未公告，估計二三年相較於二二年，將會有十五％以上的增長率。

被稱為「K-pop教父」、一手打造BTS成為世界級天團的HYBE娛樂公司創辦人房時爀，對於韓團的瓶頸非常敏感，他去年公開警示「K-pop面臨存續危機」。除了中國政治打壓之外，BTS在二二年因為團員陸續入伍服役，以及成員年紀增長，無法再延續二十四小時團進團出的「全面式管理」而宣布暫停活動，養成K-pop的父權文化、工廠罐頭式的生產程序、海外市場開拓，以及龍頭天團老化、年輕後進青黃不接，K-pop產業全線面臨打掉重練的嚴苛挑戰。 各大娛樂經紀山頭對內整併
SM併購大戲高潮迭起

面對必須全面轉型的挑戰，HYBE房時爀與競爭者SM（旗下有東方神起、Super Junior）、JYP（Wonder Girls、TWICE）、YG（BLACKPINK）等娛樂經紀公司，同時啟動了全面重整的轉型工作，他們的策略主軸，一是「對內整併」，爭取規模效益；二是「韓美同盟」，藉由強化與美國市場、人才與技術的連結，稀釋韓國成分，將K-pop轉型成跨足全世界的音樂平台。

二三年上半年，K-pop爆發一場劇烈的惡意收購大戰，參戰者之一SM娛樂集團創辦人李秀滿， 是H.O.T.、神話、BoA的總製作人，有「文化界總統」之稱，作風霸道，是真人版的韓劇霸道總裁。

李秀滿長年不可挑戰的父權作風積累龐大負評，也有帳目不明、欺詐股東、巨額逃稅的爭議。他被自己的姪子李成洙帶著SM的董事背叛， 李成洙找來韓國首富、擁有百億美元身價的韓國通訊軟體霸主Kakao創辦人金範洙，入股成為SM第二大股東，揚言把李秀滿逼出SM集團。

隨後HYBE的房時爀高喊產業整合加入戰局，先是與李秀滿聯手對抗Kakao與李成洙，隨即又背叛李秀滿，自行與Kakao展開一場對SM股權惡意收購的戰局。雙方不斷加價，無限制收購SM股權來奪取控制權，前後三個月的大戰，充滿背叛、金融大戰、敵友難辨、白衣騎士變臉成黑面殺手的轉折，情節比韓劇更高潮迭起。

SM控制權大戰的背後有Kakao、Naver（LINE）等新興科技富豪，與三星、CJ、SK等財團的幕後操控，加上韓國政府介入，面臨產業發展瓶頸的K-pop龍頭以血淋淋的戰爭進行整合；最後，Kakao金範洙成為SM娛樂的控制者，李秀滿被趕出家門，以殘酷、高效率，卻充滿爭議的實習生制度打造的K-pop產業也邁入新時代。金範洙雖然在SM爭奪戰中勝出，但因涉及操縱股價，他與Kakao的高階主管幾個月後也被韓國檢方拘捕調查，官司纏身。 打造多國、多族裔成員天團
全球化戰略 向下扎根養粉絲

HYBE房時爀參加SM控制權爭奪大戰的同時，也加速了「韓美同盟」的全球化戰略，他一手打造BTS成為世界知名天團，與YG旗下的BLACKPINK成為韓團攻占全球市場的成功案例。

房時爀在美國成立夢想學院（Dream Academy），攜手美國娛樂圈的大咖葛芬唱片（Geffen Records，為環球音樂集團子公司）在美國做全世界海選，目標是藉著「去韓化」來吸引世界各地的青少年成為韓粉。

去年十一月底，一個背景多元的少女團體KATSEYE成立——成員包括有非洲血統的瑞士人、來自菲律賓的少女，加上三位有美國籍，但分別是拉丁裔、印度裔、中國裔的女孩，再搭配一位韓裔歌手。她們從十二萬名報名者一路淘汰到剩下六名成員的海選過程，為KATSEYE打下龐大的粉絲基礎。 六位成員來自不同國家、族裔，擺明要攻占全球市場， 海選過程中也找了Netflix合作拍攝紀錄片，這部高潮迭起的選秀紀錄片預計在今年三月該團出道前後播出，徹底將K-pop打造成真正擁有跨DNA的國際天團。

以選秀節目打造出的多元背景天團， 不只是KATSEYE，HYBE房時爀同時也在韓國推出新女團選拔節目《R U Next ?》，最後由五位韓國、日本超級美少女組成I’LL-IT（I will It），同樣是採用稀釋韓國血液的商業模式，準備搶攻亞洲市場。

早在房時爀之前，打造TWICE、Wonder Girls 的JYP娛樂在二○年就與日本Sony Music合作， 推出九位日本少女組成的團體NiziU（日語 Need You），NiziU在日本採用K-pop的勝利方程式，以生存實境秀形式海選，三年多創下單曲點閱逾三億次、千萬粉絲的實力，更在日本創下多場萬人擠爆的現場演唱會。

去年，NiziU從日本跨海回攻韓國市場， 在《SHOWCHAMPION》奪冠，成為第一個稱霸韓國音樂節目的外國女團，今年二月十四日情人節，NiziU將前進台灣舉辦首場演唱會。

還有，雖然在二二年天團BTS宣布暫停活動，房時爀並沒有任其解散，經過一年多的努力，去年十一月完成BTS所有團員的續約，準備讓這幾位即將跨過三十歲門檻的成員，在服完兵役之後再度合體；至於去年以六十六場全球巡演、漲停板收盤的BLACKPINK，在經歷長達四個月的合約到期、面臨解散新聞炒作後，也已簽訂團體約，YG娛樂並同意團員Jennie創設個人時尚品牌ODD ATELIER，如願成為時尚CEO，也讓BLACKPINK維持全球熱度。 娛樂業韓美同盟有前例
電影實力獲奧斯卡肯定

「韓美同盟」的模式其實不是新招，財力堅強的韓國電影產業，早就藉著結盟好萊塢的模式，成功攻入奧斯卡舞台；二○年《寄生上流》勇奪奧斯卡最佳影片，隔年以韓國移民美國為題的《夢想之地》更獲得最佳影片、最佳導演、男主角與女配角等六項提名，高齡七十三歲的國民奶奶尹汝貞更拿到最佳女配角的小金人。

但是，韓國電影這幾年遭到Netflix等串流平台侵蝕市場，韓國電影不敵預算動輒數億美元的美國大廠，去年全年在韓國國內市場只剩《犯罪都市３》、《走私》兩部電影擠入票房前十名，幾位知名的大導演新片全數摃龜，而電影業的龍頭CJ娛樂去年又因美國編劇發動六十多年來最嚴重的罷工拖累，已連續兩年發生巨額虧損。

CJ娛樂是最早與美國合作的代表，不只大量聘用好萊塢的專才，在美國二十九個州設有分支機構，聘用美國員工人數逾一萬兩千人，還跨足連鎖食品產業（CheilJedang，第一製糖），將韓國飲食文化帶進美國，在美國深耕的努力僅次於三星電子與現代汽車。

美國是娛樂產業的老祖宗，韓國這個新興的小老弟，努力跟著大哥的步伐，試圖從東亞一路攻占全球市場，奮鬥不懈的精神令人敬佩，成就早把台灣、日本、中國遠遠拋在腦後，但是，韓國K-pop與電影產業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在娛樂產業全球化的道路上，韓國領袖們演出猶如《寄生上流》的情節，走上極為艱辛的道路。

(本文作者為紐約大學金融碩士，曾任金控公司副總） 閱讀完整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