拚命當沖，暴賺千萬「高歌離席」

全民瘋股票，PTT股板大熱，一度超越八卦板。股板上不斷出現買賣航運股獲利千萬的「高歌離席」傳說，究竟這些「水手」有何來頭？趕在跌停前下船，是運氣還實力？

文—李若雯

▲每個開盤日，青年股民們湧進股板推文討論盤勢，分秒變化都不錯過，祈求下個「高歌離席」的就是自己。（黃明堂攝）

「既然這麼急，那你憑什麼現在才講！」終於脫口而出嗆聲同事的那一剎那，凱恩知道，他的人生已經不一樣了。

三十五歲的凱恩（化名，PTT帳號fatdoghusky），有張和氣的圓臉，在上市公司工程部門當內勤，六十萬的年薪，不多不少，剛好夠他一個單身漢在台北溫飽。加上工時固定，即使對工作內容提不起勁，還常得受工作對口的氣，凱恩也做了近十年，眼看日子就要這樣日復一日。

直到他手上有了「船票」。

去年七月，看著同事在股市獲利，凱恩跟著心癢開戶，起初也只敢保守買幾張○○五○（元大台灣50），直到看到外號「航海王」（PTT帳號robertshih）的鄉民在股票板發文，斷言航運股將迎來大利多，在股板捲起千堆雪。

凱恩心一橫，以往很少冒險的他，將家裡留給他的房子抵押，用理財型房貸貸了八五○萬。

暴富下船，終於敢在職場嗆聲

他算得精，八五○萬裡，有五百萬不動用就不必付利息，剩下三五○萬，年息也只要一．四五%，「拿去買最基本的兆豐金，報酬率都會有三%、四%收益，」他判斷，一定有套利空間。

熱騰騰的八五○萬拿在手裡，凱恩起初還不太敢多投，然而隨著航運股狂飆，凱恩的信心也不斷膨脹，從二十萬投到兩百萬。獲利三百萬後，他覺得現貨市場已不夠看，「大不了把之前賺的賠掉，就當沒來過，」凱恩一頭栽進期貨，槓桿開到三．五倍，很快獲利數字突破千萬。

這簡直像一場瘋狂的夢。六月居家上班，凱恩天天拚命當沖，單月進出金額高達兩億，平凡小職員一夕成了券商重要客戶，「營業員還寄芒果送我吃，」凱恩笑說，自己看到帳單都嚇了一跳。

最後，凱恩獲利近三千萬，在PTT股板上貼出對帳單，高歌離席（獲利了結、光榮退場的PTT術語）。

問到投資祕訣，凱恩說得直接，「運氣、運氣，我覺得真的是運氣。」

凱恩坦言作為股票新手，能發大財，除了遇到航運股十年一次的大變局，也承認是因自己有本錢賭：穩定工作、住家裡不用房租、不用養家，每月最大開銷，只有手遊課金三、五千元。

即使暴富，凱恩也還沒學到怎麼花錢大手大腳，頂多三餐都叫鼎泰豐外送，「我一人吃五、六百！」這已是他認為的高級享受。原本凱恩已打算離職，靠股息過財富自由的生活，但七月初股市震盪，讓他感到股市多變，離職計劃暫時延後。

但有些事的確不一樣了，凱恩在公司講話敢大聲了，遇到不講理、動輒飆髒話的工作對口，以往他總自認是取代性高的後勤人員，只能忍氣吞聲，「現在對我最大的改變，就是敢嗆回去，」凱恩笑著說。

▲貨櫃三雄一年來漲十多倍，使嘗過甜頭的水手感嘆，玩過航運股就回不去了。（王建棟攝）

股板駐站人數，超越八卦板

凱恩是在股板上發「高歌離席」文的成功水手之一，文章一貼出，瞬間無數帳號推文欽羨，人人都想搭上大船，取得金銀財寶。

而股板這個最初以學術討論為目的的社群，人氣也隨股市熱度不斷飆升，平均駐板人數從去年初的兩、三千一路高漲，熱門時段甚至破萬，超越第一大板八卦板。

今年三月，「航海王」發文，分析當時股價二十八元的陽明被大幅低估，吸引大批網友進場，更使航運股在股板形成文化認同，持有航運股的人被稱作「上船」的「水手」，看壞航運股的叫「航酸」、「電子乞丐」（指被電子股套牢），兩派人馬常爭執不休。

「這三年風氣跟前幾年差很多，」股板前任板主林宏明（帳號noldorelf）說，股板如今充滿想賺快錢的人，「只想你報四個數字給他們，就想漲停發大財。」 林宏明說，如今股板資訊太多，新手很難判斷誰發文可靠，最後盲目跟單。對不斷出現的「高歌離席」文，沒上船的他看得很淡，認為畢竟各人狀況不同，「可能（發文者）有三億資金，拿一千萬買航運，就算賠光也當沒事，」因此不必羨慕。

專家：靠運氣，就得面對現實

面對這些少年股神傳說，專長財務實證研究的台大財金系教授何淮中認為，年輕人的確有敢衝的優點，但得確定自己不是只憑運氣賺錢，而是有特殊資訊優勢。「因為潮落時，你就會面對現實，」他直言。

何淮中指出，股市的長期獲利者，必定是能「見別人所未見」，除了內線消息，就是對特定產業、公司格外了解。投資人要確定自己不是憑感覺盲投，首先得有套能明確依循的投資邏輯，且此邏輯須有數據佐證。

除如產業指數、個別公司損益等數字明確的變因外，何淮中舉例，如無法量化的地緣政治變因，則可轉化為油價、匯率、利率等數據，重點是能透過量化，使投資人能確實回測，確定此邏輯能獲利。

何淮中承認，一般人不像券商有資金成立IT部門，很難建立穩健演算策略。因此，即使何淮中是財金系教授，仍認為ETF是散戶最佳選擇，他主張投資ETF其實並不被動，以標普五百為例，能被選入的都是通過劇烈競爭的公司。

對於如今殺進殺出的股市狂潮，何淮中說，預祝股民成功，「他們現在是敢人所不敢，但有沒有見人所未見，我不知道，」回憶起自己歷經的多次金融風暴，何淮中總結，「地心引力（股市回檔）是不變的法則，」只是時間無法預料。

至於這些股板上，高歌離席的水手們到底是什麼心態？

預祝股民成功。他們敢人所不敢，是否見人所未見？我不知道。

其實只願意匿名受訪的這些PTT水手，多半仍不敢在現實中大鳴大放。高歌離席水手群之一，獲利六百萬的YK（化名，帳號Riot）透露，他曾看過作家唐諾一篇文章，提到告解有三種途徑：心理醫生、教堂、酒吧，如今YK認為還有一種方式：「上PTT告解，連酒錢都不用花，輕鬆多了。」

於是，股板成了經典電影《花樣年華》裡，梁朝偉訴說生命祕密的樹洞，透過船票，少年股神們都當了回萬人迷梁朝偉，只是舞台搭在手機螢幕顯示的帳戶畫面之中，好戲上演在光纖網路無形的管線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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