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變局〉尹錫悅背棄拜登的信任 石破茂訪韓喊卡

尹錫悅自殺式的戒嚴令，得罪了重要美日盟友，也重創了「美日韓三邊聯盟架構」。朝鮮半島風險暴增，威脅台海安全，卻又帶給台灣再次擴張的歷史機運。

撰文‧乾隆來

十二月三日原本是美國華盛頓國務院日常的一天， 國務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在歐洲，坐鎮華府的，是主管亞洲事務、過去在國安會一手籌畫印太戰略、被稱為拜登政府「亞洲沙皇」的副國務卿康貝爾（Kurt Campbell）。他正要準備出發，與日本駐美大使山田重夫召開聯合記者會。

二○二五年的大阪世博會即將在四月登場，美國館是重中之重，康貝爾與山田大使將一起揭開美國館的規畫，以及擔任美國館大使的AI吉祥物Spark。那是華盛頓的早晨八點二十三分，康貝爾的手下，助理國務卿康達（Daniel J. Kritenbrink）緊急打斷他的行程，向他報告，「韓國總統尹錫悅宣布戒嚴了！」

美國掰了尹錫悅
被蒙在鼓裡 國務院連續發聲明表態

康達只會說中文與日文，他立刻叫主管韓國的外交官精確翻譯尹錫悅的全文，並且全面啟動國務院對首爾的窗口，除了美國駐韓大使、韓國駐華盛頓大使、更重要的是，美軍在韓國最高負責人拉卡梅拉將軍（Gen. Paul La Camera），甚至連財政部、中央銀行的窗口都動員，所有人都拿起電話找他的對口追問：「有誰得到通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康貝爾很快就知道，尹錫悅在發布戒嚴令之前，所有美國對韓官員全被蒙在鼓裡。四星上將拉卡梅拉將軍不只是駐韓美軍的首領，也是美韓聯軍的最高指揮官，他立即升高美軍的警戒層級，緊急聯繫韓國參謀總長、國防部長、情報首長。但是，拉卡梅拉找不到韓國對口，他回報康貝爾：對韓溝通中斷，訊息空白。

康貝爾很快確認，這是尹錫悅與他的高中同學、國防部長金龍顯幾位極少數親信的決策，康貝爾當然立即向布林肯、總統拜登報告。他拿起紙條寫了幾個字，布林肯同意後，就趕往原定大阪世博會的記者會場。

可想而知，那裡擠滿了美、日外交官員與兩國的記者，大家都聽到尹錫悅戒嚴的爆炸新聞，康貝爾罕見地大遲到，他讓日本大使山田重夫等了半小時。

當記者問康貝爾對尹錫悅戒嚴的回應時，這位嫻熟外交辭令的「亞洲沙皇」，不尋常地從口袋拿出一張紙條照念：「美韓聯盟如鋼鐵般堅實（Ironclad）。」沒有批評尹錫悅，也沒有表明美國對尹錫悅戒嚴的立場。

當然，情勢很快就逆轉了。從國務卿布林肯、副國務卿康貝爾到國家安全顧問蘇利文（Jake Sullivan），都分別在不同的公開場合，證實美國事前完全不知情、沒有被告知戒嚴令的決策、「跟大家一樣看電視才知道」。

十二月三日傍晚，美國國務院就以布林肯的名義發出正式聲明，破題強調「歡迎尹錫悅撤銷戒嚴令」，期望韓國各界「在法令架構下和平解決政治爭端」。

接著，美國國務院到十二月六日，四天發了四篇正式聲明與記者會逐字稿，表達美國尊重韓國國會彈劾的結果、重視美韓聯盟，以及更重要的「美日韓三邊聯盟架構」（Trilateral Partnership），也警告「反聯盟」（Anti-alliance）勢力不得蠢動。國務院連續的聲明顯示，尹錫悅徹底失去了美國的支持。

日本靜觀後勢變動
迅速下決策 一連串訪韓行程全暫緩

同一時間，東京永田町（日本首相官邸）也發生與華盛頓類似的劇情，差別在東京已經是深夜十點半，日本總理石破茂結束一整天的公開行程回到宿舍，他從十月一日出任總理，至今仍住在三房兩廳的眾議員宿舍。

石破茂接到外務大臣（外交部長）岩屋毅的緊急會報，但是日本外交、情報、國防官員只能推敲、彙報內參訊息，日本最擔心北韓蠢動，各單位都回報北韓毫無動靜，東京與華盛頓緊急交換情報，都搞不清楚首爾到底發生了什麼緊急事故，讓尹錫悅突然發布戒嚴令。

日本外務省的對韓官員，當晚剛剛跟韓國官員討論高層訪問的工作，會談全無異狀，結束不到幾個小時，就收到戒嚴通知。岩屋毅先前做過防衛大臣（國防部長），他跟防衛大臣中谷元一起透過所有管道了解韓國的變動，好在深夜十點半之後，日本主流媒體已經截稿，岩屋毅沒有發表正式聲明的壓力，只傳達「政府即時掌握韓國動態」的簡單訊息。

隔天清晨，尹錫悅撤銷戒嚴令，石破茂、官房長官林芳正、岩屋毅上班後迅速做出決策，原本十二月起日韓兩國有一連串重大的領導人訪問，十二月十五日自民黨副總裁菅義偉訪問首爾，接著防衛大臣中谷元一訪韓，明年元月則是石破茂親自前往首爾拜訪尹錫悅，此刻，日方全部先喊卡，靜觀後勢變動。

同時間，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Lloyd Austin）也取消既定赴韓國行程，印太軍事聯盟是他任內最重要、成績最卓著的工作，他從二一年三月首度訪問日本與韓國，至今十三度訪問印太地區，原定走訪日本與韓國當作畢業旅行，現在，只保留訪日行程。

美日韓聯盟破防？
發聯合聲明固樁 卻被戒嚴令攪亂

尹錫悅自殺式的戒嚴令，不只摧毀他自己的政治生命，引爆韓國未來至少數個月的內政混亂，更瞬間摧毀了美國總統拜登、日本前首相岸田文雄辛苦打造的「美日韓三邊聯盟架構」。

就在尹錫悅發布戒嚴令的兩周前， 拜登、石破茂及尹錫悅， 藉著十一月十五日參加亞太經濟合作會議（APEC），在祕魯首都利馬舉行了美日韓三國領袖峰會。

拜登即將卸任，此次APEC只剩形式上的交流，大合照還被親中的祕魯總統排到右上角後排，石破茂也因「親赴祕魯前總統藤森墳前上香，遇到塞車」而缺席大合照，這場美日韓三國領袖峰會，就成了他們在APEC最重要的工作。

在拜登、布林肯的主導下，日韓關係破冰，火速推進美日韓三邊聯盟架構，試圖在川普上任總統之前，鞏固東北亞的三國聯盟關係。美日韓三國領袖在祕魯集體譴責金正恩派兵前往烏克蘭協助普丁，更確認建立常設的三國聯盟祕書處，從外交、軍事、情報各方面強化三國關係，確保川普上任後必須繼續執行三邊聯盟，防阻中國在這個地區日益增強的挑戰。

拜登四年任內積極促進日韓關係破冰和解，是他最重要的外交里程碑，成果堪稱卓著，特別是在尹錫悅二二年五月上任之後，在拜登邀請下親赴美國國會演講轟動全球；日本前首相岸田文雄任內完成了超過十次的日韓高層會談，去年三月尹錫悅親自造訪東京與岸田把酒言歡，重啟一一年李明博訪日之後，凍結了長達十二年的日韓領袖互訪，徹底扭轉前總統文在寅任內操弄日韓仇視的基調。

拜登四年的努力，因為尹錫悅政治自殺式的戒嚴令慘遭摧毀，布林肯的官方聲明雖然都堅稱繼續強化三國聯盟關係，但是親美的韓國右派在國會只剩少數，李在明領導的共同民主黨，一向親北韓、親中、仇日、左派、反財閥，他更不斷揚言要撤回美國薩德（THAAD）防空系統。

韓國政情複雜難測，但是共同民主黨必將用盡各種手段來奪回總統寶座，一旦李在明執政，原本就陷入大衰退的韓國財閥，恐怕更加搖搖欲墜。不論尹錫悅的下場如何，可以斷定的是，短期內韓國政情都將持續動盪。其中最令人憂慮的是，二五年伊始，東北亞地緣政治秩序，將面臨推倒重來的巨大風險。

台海之外的新戰場
被烏克蘭、以色列、朝鮮半島插隊

各種關於「美軍最終撤出韓國」、「北緯三十八度線後撤至日本海」、「美、日、台聯盟將更為強化」的政治預測在媒體上接連出現，這些當然都是政治評論員寓言式的猜測，「放棄韓國」也是過於戲劇化的想像，關鍵落在即將接任的美國新總統川普與國務卿盧比歐（Marco Rubio）的手中。

中國外交部長王毅趁著韓國政治亂局，積極拉攏李在明與共同民主黨。尹錫悅戒嚴之舉，導致全球地緣政治的大國角力，除了中東、烏克蘭之外，又開了一個朝鮮半島的新戰場，日本政府幾乎在每天的記者會中，都以「韓國正發生難以預測的變局」作為開頭，擔心朝鮮半島的政治與軍事風險突然升高，無人可以掌控。

國際媒體很愛標誌「台灣海峽是全球最危險之地」，但是過去兩年被烏克蘭、以色列插隊兩次，如今尹錫悅暴衝，韓國又成為第三個插隊者。一九五○年韓戰爆發，拯救了當時搖搖欲墜的蔣介石政權，創造了台灣政治安定與經濟繁榮的基礎；二○二五年，朝鮮半島的不安當然是台灣的挑戰，卻又可能是台灣在外交、軍事、甚至是企業擴張的另一個機會。

韓國可能會出現外交「向中看齊」、內政「向左急轉」的新政府，我們當然沒有答案，只看到歷史巨變的臨界點再次來臨。

（本文作者為紐約大學金融碩士，曾任金控公司副總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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