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金斯研究院5位專家全方位解析

◎閻紀宇

中共二十大22 日落幕，習近平「登基稱帝」成為中國自毛澤東之後權力最大的領導人，從人事安排到政策宣示都受到全世界高度關注。美國頂尖智庫「布魯金斯研究院」邀集5 位中國問題專家卜睿哲（Richard C. Bush ）、戴安娜·傅（Diana Fu ）、何瑞恩（Ryan Hass ）、派翠西亞· 金（Patricia M. Kim ）、李成（Cheng Li ），全方位解析這場中國政治菁英集會的「成果」對中國與全世界有何意義。

卜睿哲：中共權力更為集中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與常委的任命， 進一步確認習近平的最優先要務，就是盡可能強化他對中共的掌控。習近平安排自家人馬組成領導班子，接管負責維持掌控權的機構。因此國家安全部部長首度進入政治局，也就不足為奇。

習近平之所以能夠主宰人事安排，原因在於他已經掌控軍隊、安全機構、組織／人事系統與宣傳系統。既有規範如果妨礙他大權獨攬，他會無視於規範的存在。

此外，從2012 年出任總書記開始， 習近平就強調國家安全（主要是國內安全）的重要性，建立新的機構來執行這項要務。他對於中國威脅情勢（threat environment）的負面觀感，為強化控制提供了完美的藉口，美國與台灣則是他津津樂道的「危險」。

結果就是，他無視於當年鄧小平對毛澤東時代中共亂政失能的原因總結：權力集中在一個人手中。諷刺的是，習近平的父親習仲勛恐怕不會認同兒子建立的這套權力體系。

如今，習近平體系權力高度集中，通往層峰的訊息流受到嚴密管制；任何人想要根據客觀資訊來挑戰習近平的現實觀，都會面臨相當高的風險。可能的結果就是，「習氏企業（Xi & Co.）」會比以往更容易陷入「群體迷思（group think）」，錯誤詮解政權遭遇困難的原因，永遠不檢討自家政策，誤判中國的因應之道。 戴安娜·傅：二十大期間公開抗議行動傳遞的訊息

中共二十大期間發生數起廣為人知的公開抗議行動：北京四通橋的單槍匹馬抗議，幾所大學校園的「不是我的國家主席」海報，英國曼徹斯特（Manchester）中國總領事館的香港人士抗議。這些事件規模都不大，訊息快速散播，但也快速遭到封鎖，而且都包含對於最高領袖習近平的大膽嘲弄。

前兩個特徵⸺小規模與訊息上網快速散播⸺是中國民眾抗議的共同傳統。然而第三個特徵⸺對最高領袖明目張膽的攻擊⸺卻很不尋常。中國民間的抗議人士很早就知道，抗議必須以經濟問題與法律的語言來包裝；為了傳達訴求，他們最好一方面聚焦民生議題，一方面矢志效忠共產黨。但是二十大期間，3 組異議人士打破慣例，直接批評最高領袖與黨。

3 起事件雖然只是異議行動的極端表現，但卻涉及中國內外一股不滿現狀的社會暗潮，迫使中共必須處理。結果中共的回應則是絕不讓步，國營媒體對新冠防疫政策強調「躺平不可取」，騰訊以關閉微信帳號來懲罰四通橋事件的評論者，中國戰狼外交官以拳頭來捍衛領導人的尊嚴。這意謂「習近平3.0」在面對異議時，仍將持續寧可壓制、不可讓步的政策。 何瑞恩：北京將更加聚焦台灣

黨代表大會的重點往往是權力、人事與國家大政，今年的中共二十大也不例外。 中共黨代表上周在北京的確強調台灣問題的重要性，但是並沒有視為最重要或者唯一重要的議題。中國領導人並沒有提出統一台灣的時間表。習近平工作報告的台灣部分，措辭堅定但沒有多少新意。就連他「決不承諾放棄使用武力」的誓言，之前的中共領導人也提過。儘管如此，這種一致性並無法讓人安心或自滿。

二十大將近尾聲時，黨代表通過修改黨章，加入「堅決反對和遏制台獨」。長期以來，中國領導人藉由兩個判斷來降低風險：首先，「和平與發展」是時代趨勢；其次，中國有一個「戰略機遇期」來追求國家目標。以這兩個判斷為基礎，中國全力追求國內發展，同時試圖維持一個有利於中國崛起的環境。

相較之下，習近平似乎昭告世人：中國不再擁有這樣的條件，面對越來越懷有敵意的外在環境，中國必須接受鬥爭的必要性。

這種轉變對於台灣的影響，可能會在未來幾年內浮現。北京似乎正在針對台灣民眾，營造一套恩威並施的策略（velvet hammer）⸺對接受中國者施恩，對反抗中國者威嚇。而且施恩越來越薄弱，威嚇一年比一年強硬。展望未來，北京的台灣政策會逐步演進，而非發生革命性的變化，畢竟，台灣民眾面對中國挑戰已有一段時日。未來幾年，挑戰的規格還會升高，北京將更加重視台灣議題，並動用更多資源，試圖掌控態勢的發展方向。 派翠西亞·金：習核心、習思想定於一尊，中國不會改變方向

中共二十大昭告世人，儘管北京近來遭遇不少困難，從國內經濟問題、嚴峻的清零防疫政策引發民怨，到外交關係方方面面的急轉直下，但習近平對權力的掌控絲毫未見減損。

習近平的工作報告一方面宣揚勝利，一方面警告亂流將至；同時也突顯出，對於中國近來的表現，北京當局與西方國家的有極大的觀感落差。習近平讚譽中共過去5 年的各項成就，包括在建黨百年之際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以清零防疫政策「最大限度」保護人民、推動香港「由亂到治」、反對「台灣獨立」、以「鬥爭精神」來「維護國家尊嚴和核心利益」。習近平對這些政策的正面解讀與華府以及歐洲、亞洲各國政府格格不入；對這些國家而言，近年北京重大的政策作為往往弊多於利，甚至頗具威脅性。

習近平要求黨發揚「鬥爭精神」，顯示北京知道通往「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之路未必是一路順風，因此他警告同胞國家正進入「戰略機遇和風險挑戰並存」的時期，必須「 準備經受風高浪急甚至驚濤駭浪的重大考驗」。至於要如何經受重大考驗，習近平的答案當然是進一步強化黨的權威（以他本人為核心），如此才能提升「科技自立自強」、「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解放軍戰力、軟實力與國際影響力。

二十大一如預期，正式認可習近平的第三任期以及他的「黨中央核心」地位；在此同時，中國最高領導機構完全由他的人馬進駐，顯示中共已賦予習近平絕對權力，以便讓他帶領國家邁向「偉大復興」。從這些結果來研判，習近平2012 年上台至今對內、對外的強勢作為，未來將有增無減、變本加厲。中國政治體系近期內要做重大修正，可能性微乎其微。 李成：中國新領導階層人事的5個驚奇

中國領導階層人事變化向來不透明，觀察家原本就預期二十大會出現許多意外，但我還是對一些人事安排感到驚訝。

驚奇一：我知道女性在領導階層仍將寥寥無幾，但是沒有料想到政治局竟然清一色男性，女性完全絕跡，這是25年來未曾見過的狀況。

驚奇二：我知道胡錦濤的門徒、共青團出身的「團派」領導人物會更不容易出頭，但是沒有料想到政治局常委會竟然完全排除團派。

驚奇三：我預期習近平不會遵循傳統規範，但是沒有料想到總理內定人選會是沒當過副總理的李強；這項資歷向來是出任總理的必備條件。

驚奇四：我知道習近平無意指定接班人，也預期他必須提拔較年輕的第六代領導人，但是沒有料想到他提拔的李強與丁薛祥將同時進駐國務院，分別出任總理與常務副總理。

驚奇五：我研判軍方領導階層會有大幅度變動，但是沒有料想到中央軍委會兩名副主席竟是張又俠與何衛東。張又俠生於1950 年，是新領導班子中最年長的一位；何衛東接副主席則是連跳二或三級，兩人的任命顯示新領導班子對台灣問題的關注。 閱讀完整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