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蝸藤

▲在俄烏戰爭一年多之後，習近平才「應邀」與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通電話，標誌著中國將介入俄烏戰爭。（美聯社）

4 月26 日，在俄羅斯侵略烏克蘭戰爭開始了一年兩個月之際，中共總書記習近平終於「應約」和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y ）通電話。這標誌著中國將開始下場調停俄烏戰爭。

從俄國侵略戰爭開始，中國依舊和俄國保持密切關係，對烏克蘭卻非常冷淡。習近平與普京（Vladimir Putin ） 數次見面、通話頻頻，其他高級官員如人大委員長栗戰書等人也出訪俄國。中俄貿易額大增，中國大量購買俄國能源，積極在經濟上支援俄國，大量出售民生用品以支援俄國被西方制裁導致的物資短缺。相反，儘管中國和烏克蘭名義上是「 戰略夥伴關係」，但中烏之間的高層接觸幾近於零。早在開戰之初，哲連斯基就屢次放話，希望和習近平通電話， 但足足等了一年多才通上電話。

戰爭周年中國開始轉變立場

王毅出席慕尼黑安全會議期間，中國放出了《關於政治解決烏克蘭危機的中國立場》的「 十二點聲明」，其中「 政治解決」的字眼預示了中國即將登場。

做為聯合國五個常任理事國之一，中國對俄烏戰爭表示「 中立」，之前在聯合國大會和安理會上的譴責俄羅斯的議案，中國不是棄權就是反對，直要習近平與哲連斯基通話當天，聯合國一項加強與歐洲委員會合作的議案中提到「 俄羅斯『 侵略』烏克蘭」字眼，中國投下贊成票。中國外交部一邊對俄國侵略表示「 按照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決定自身立場」，一邊卻把俄國發動的侵略變成反美宣傳。中國指責「 美國和北約東擴才是戰爭的始作俑者」，猛烈抨擊指責以美國為首、支持烏克蘭的國際社會提供武器給烏克蘭抵抗是「 拱火澆油」。中國甚至把戰爭責任放在了受害者身上，認為受害者堅持抵抗不肯投降，才是戰爭無法結束、發生人道主義災難的原因。去年栗戰書訪俄時表示，中方對俄國入侵烏克蘭「 表示充分的理解和支持」，「 而且從不同的方面給予策應」。這種「 策應式的中立」充分說明了中國的真實立場。此外，中國口頭上說一直說自己「 勸和促談」，實際上外交行動全無。這和土耳其等國在戰爭之初就積極撮合雙方談判的作法，形成鮮明對比。

這種情況直到今年2 月24 日──戰爭開始整整一週年之際──才開始改變。二月下旬外交最高負責人王毅出席慕尼黑安全會議期間，中國放出了《關於政治解決烏克蘭危機的中國立場》的「 十二點聲明」。這是中國第一次就烏克蘭戰爭發表正規聲明，其中「 政治解決」的字眼預示了中國即將登場。

不過直到兩個月後中國才開始實際行動。這兩個月之間，中國可不是光坐著不做事；相反，中國在外交上頻頻出擊，動作極大。主要的行動有幾次：

一、習近平3 月下旬出訪俄羅斯，還共同發表了《關於新時代全面戰略協作夥伴關係的聯合聲明》。聲明中，不但確立了「 在維護各自核心利益，首先是主權、領土完整、安全、發展問題上互予堅定支持」的承諾，還表示將聯合「 推進世界多極化、經濟全球化、國際關係民主化，推動全球治理朝著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

有關後者，聲明中指出：「 霸權主義、單邊主義、保護主義依然橫行，用『 基於規則的秩序』取代公認的國際法原則和准則的行徑不可接受。」普京盛讚習近平的「 關於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習近平則稱許普京「 為推動構建公正的多極化國際關係所作建設性不懈努力」。說白了就是打著「 多極化」旗號要推翻現行由美國主導、以聯合國為中心的國際法、國際規則和國際關係體系。

▲習近平3 月下旬出訪俄羅斯，還共同發表了《關於新時代全面戰略協作夥伴關係的聯合聲明》。（美聯社）

外交頻頻出擊為調停俄烏做鋪陳

在做足了鋪墊後，席習近平才「 應約」接了哲連斯基的電話。「 應約」二字是習近平時代以來中國才發展出來的報導習慣，令人不得不聯想到高高在上的天朝大國昨日重現。

二、在3 月中國人大會議期間，中國突然宣布伊朗和沙烏地阿拉伯在北京達成復交協議，消息之突然震驚全球。此事有四重震驚：一來，眾所週知，伊朗和沙烏地是中東長期敵手，有深刻的矛盾。沙國對美國民主黨政府甚為不滿的原因之一，就是民主黨主張和伊朗改善關係；二來，中國雖然在中東有很深的經濟聯繫，但對中東事務，除了和伊朗保持良好關係之外一向不積極。用美國前總統歐巴馬（Barack Obama ）的話來說，就是中國在「 搭美國的便車」。擴大一點說，中國以前深度介入的國際事務多半是周邊區域，比如朝鮮半島， 並無「 全球性大國」的外交舉動，這次介入中東則是「 零的突破」；三來， 儘管之前中國和沙國來往密切，但直到這次伊沙復交之前一直掩蓋得很密，此前毫無風聲。美國雖然說「 沙國有先通報」，但看起來就是沙國要宣布復交前的最後一刻才告知美國一聲；四來，沙國是美國在中東最重要的盟友之一（ 還有以色列和土耳其）。這次完全拋開美國，顯示了以往以美國為主導的中東政治格局，不可避免地出現劇烈的重組。

三、中國還迎來了兩個大國領袖的來訪。一個是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 ），一個是巴西總統魯拉（Luiz Inácio Lula da Silva ）。法國和巴西都素有「 多極化」訴求的傳統，這次兩人也都積極表態支持「 多極化世界」，呼應了中俄的話語。

法國是已開發國家陣營的代表，看得出是中國要利用馬克宏的幼稚和短視， 去分化美國的盟友集團。不過，中國駐法國大使盧沙野接受法國傳媒採訪時稱前蘇聯國家沒有合法主權，這個激怒全歐洲的言論力很大程度抵銷了北京拉攏法國的努力。

巴西則是「 全球南方」（the Global South ）的代表，顯示了中國要拉攏其他南方國家，結盟推翻現行秩序。魯拉以前就一直說國際貿易要以「 本幣交易」，現在更成為中國要推動國際「 去美元化」的好幫手。

此外，中國還利用金磚國家組織、金磚銀行，以及上海合作組織等中國參與甚至主導的國際組織，要打造為「 抱團取暖」對抗美國的利器。

在做足了鋪墊後，席習近平才「 應約」接了哲連斯基的電話。中國官方報導中特別強調「 應約」二字，顯示是烏克蘭有求於中國。這是習近平時代以來中國才發展出來的報導習慣，令人不得不聯想到高高在上的天朝大國昨日重現。無論如何，電話之後，中國派出了特使李輝訪問烏克蘭和其他歐洲國家。於是，在說了「 勸和促談」整整一年之後，中國終於要下場「 勸和促談」了。

▲2022 年9 月俄羅斯在烏克蘭佔領區進行「公投」，在法律上把佔領區併入俄羅斯。（ 美聯社）

此刻還不是和談時機

俄國通過非法「 歸俄公投」在法律上把侵佔的領土併入俄國了。僅這個非法「 歸俄公投」一項就堵死了和談之路。此刻幻想真能達成「 勸和促談」， 實在是天方夜譚。

對於中國介入促談，首先我們要明白， 俄國和烏克蘭現在沒有和談的基礎，雙方要求差距太大。暫且不說賠償損失和懲治戰犯等事，光是烏克蘭的領土主權就不可能退讓，俄國卻已把非法新侵佔的領土，通過去年9 月的非法「 歸俄公投」在法律上併入俄國了。僅這個非法「 歸俄公投」一項就堵死了和談之路。

另外，無論俄烏都還有打下去的籌碼。烏克蘭在獲得北約坦克和其他高端武器的支援下，正準備發動春季反攻；俄國也在進行軍事動員。

中國對此也應該心知肚明。要幻想真能達成「 勸和促談」，實在是天方夜譚。對此，中國其實不難有同理心：若在抗日戰爭時，日本宣布把華北、江南和華南的控制領土都「 公投」併入大日本帝國，那麼中國還肯和日本和談嗎？因此， 中國這時下場，更多地出於戰略考慮， 而不是實際期望能達成促談的成果。

首先，擺脫中國由於在侵略戰爭中不作為、甚至過於袒護俄羅斯，而在國際上的低落形象。中國做為聯合國五大國之一，也和烏克蘭是「 戰略發展夥伴關係」，即便不支持烏克蘭，也早就應該出手調停。現在過了一年多才肯接哲連斯基電話，實在是太晚了。中國的不作為成為美國拉攏全球正義國家，區分「 我們」和「 他們」的利器。中國在國際承受越來越大的壓力。中國要想拉攏分化「 美國陣營」，特別是拉攏歐洲， 就不能不改變策略。

其次，和中國在中東的促談結合在一起，展示了「 美國做不到，中國卻能做到」，把它們當成對內對外宣傳的工具。中國更把外間對中國的期望，比如哲連斯基對中國的恭維，以及西方國家對中國終於肯下場的「 讚揚」，說成是「 世界和平靠中國」。

有激烈的反中人士認為，那些西方輿論對那些恭維和讚揚都是「 看不穿中國」，「 對中國軟弱」，加以批判。其實這些批判大可不必。

正如《多啦A 夢》中的技安欺負大雄，小夫在一旁看熱鬧了很久。大家都擔心他會站在技安一邊，現在終於肯勸架了，而沒有下場揍大雄。從現實主義來說，這個時刻，大家的公開表態，當然都是恭維小夫，而不是指責為什麼小夫為什麼不幫大雄、為什麼這時才勸架之類的。因此，大家當然都贊成中國「 勸架」，但對於勸架的意義和期望，相信西方輿論在讚揚中國之餘也不會那麼幼稚。

▲俄烏戰爭會是場長期戰爭，此刻還不是和談的時機，但最終總會進入和談階段。圖為在基輔舉行的俄烏戰爭一周年紀念活動。（美聯社）

中國全球攻城拔寨佈局的一環

俄烏戰爭將會是場長期戰爭， 邊打邊談是常見的現象，最後和談總是不可避免的。現在中國加入了「 促和」 的角色，以後就能在和談中佔有一席之地。

第三，佔位置。俄烏戰爭除非一方大崩潰，否則總會進入和談階段。而且正如筆者在戰爭一開始就預測這將會是場長期戰爭。這麼長的戰爭， 邊打邊談是非常常見的現象，最後和談總是不可避免的。現在中國加入了「 促和」的角色，以後就能在和談中佔有一席之地。這樣就能把影響力擴展到歐洲。而且， 通過和其他一些國家的聯合調停（ 比如可能有法國），中國還能和那些國家建立特殊關係，以備後用。

最後，這也是中國全球外交攻勢的一部分，顯示了習近平大膽出擊的性格， 要趁著「 東昇西降」、美國弱勢，以及深陷對俄戰爭，在全球攻城拔寨。

雖然對中國調停的不可期望過高，但也不排除會在一些小問題上取得成果。筆者也非常希望如此。比如，哲連斯基向習近平提出，要求俄國釋放返還從烏克蘭挾持到俄國的數萬個烏克蘭兒童。這種要求就合情合理。甚至可以看做中國能否真正發揮作用的試金石。如果中國連這種小問題都擺不平普京，那麼所謂的調停或促談，就只是空話一場而已。 閱讀完整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