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親之慟比「病恥感」更難抹消,中小微企業仍一蹶不振
全球疫情最初的爆發地中國武漢,在經過七十六天封城後,於四月八日解封。災難看似離去,但武漢人身處風暴中心的創痛和茫然,實非一時半日可以消除。隨著解封後復工與返漢人員的流動,社區防控壓力有增無減。長租公寓、茶樓、旅遊大巴等行業依然停滯。
◎林莉瑜
解封後的武漢恢復對外陸空運輸,離漢人員憑健康「綠碼」開始流動。達志影像
四月八日零時起,武漢結束了封城的七十六個日夜。七十五個離漢通道打開,十七個鐵路站重啟,機場國內航班恢復。湖北省交通廳廳長朱漢橋對著話筒宣布「解封」及恢復對外交通的那一刻,對很多人來說,意味著結束了一場曠日持久的隔離。武漢與外部世界重新連通,離漢人員憑湖北健康「綠碼」開始流動。
與病毒共度的一百天痛苦記憶
離開武漢的人需要進行核酸檢測才能前往北京、廣東、浙江、河南等地,從武漢返京還需再進行居家隔離。雖然如今人們提到「武漢人」已不至於聞之色變,但微妙的安全芥蒂仍在。事實上,經歷漫長封城隔離期後離漢的人,做過的健康檢查恐怕比一般人更多,所以並不存在特別的風險。比「病恥感」更難抹消的,反而是武漢人內心被颶風橫掃過後的創痛與茫然。
現居武漢的詩人小引在武漢解封當日所寫的文章〈萬家燈火的孤獨〉被廣傳,前所未有的七十六天封城場景,在他筆下是「一千萬人瑟縮在一個巨大的玻璃罩中,生與死的界線在這裡變得模糊不清。」
如果從二○一九年十二月三十日武漢衛健委的文件流出開始計算,武漢人已經和新冠病毒共同度過一百天了。誠如他所說,不在武漢的人,難以深刻理解風暴中心的揪心與痛楚。太多人眼睜睜看著親人撒手人寰或是同事魂歸天國,五味雜陳的生離死別對他們來說又恍惚又沉痛。
華南海鮮市場、有限人傳人、萬家宴、人傳人、封城、防護服、火神山、雷神山、方艙、李文亮、逆行者、「假的」、骨灰盒、全球防疫︙︙,小引認為,這些詞語必須被記住。災難看似已離去,但這些記憶串連起的動魄驚心,記載了武漢做為疫區的痛苦歷史。歷史不該被折疊和壓縮,否則「這一百天算什麼?」
城區仍處中風險,持續嚴格防控
解除離漢通道管控伊始,出城車多進城車少,城外的人將信將疑「進得來是否還出得去」。其實外省人員出入武漢乃至湖北的手續已不像此前那樣繁瑣,健康證明、流入地申請審批表或接收證明都不再需要,憑「健康碼」做為出行電子憑證即可。但「解封」並不代表武漢解除城市內部的封控管理,各個小區人員身分信息核查仍很嚴格,體溫必測、口罩必戴。湖北省疫情防控指揮部更發布通告,號召廣大居民「非必要不出小區、不出市、不出省」。
根據武漢解封前夕湖北省所公布的市縣疫情風險評估,武漢市城區整體仍為中風險,無疫情社區占比八八.九%。而隨著解封後復工與返漢人員的增多,以及市內人員的流動與聚集,社區防控壓力加大。
無疫情小區、出現無症狀感染者或新增病例的有疫情小區會採取不同管控措施,對確診、疑似、復陽患者和無症狀感染者等重點人群的持續排查,也將成為武漢疫情防控長效機制的重要環節。
截至四月十三日,湖北現有新冠肺炎確診病例數字降至三百以下,除武漢以外地區連續三十九天無新增確診病例。復工復產看似有序推進,但在武漢解封後,社區嚴格防控的背景下,市民購買力尚未恢復,大批中小微企業主更因大受打擊而一蹶不振。根據《中國新聞周刊》報導,長租公寓、連鎖茶樓、旅遊大巴等行業完全停滯,茶樓老闆只能去火車站做黑車司機接散客。長租公寓的主要客源則是大學生和上班族,面對今年這樣的經濟形勢,他們可能都會離開武漢,前往別的城市找機會。
封城期間人們最想念的熱乾麵、奶茶等店面,雖然終於有人重新排隊了,但武漢餐飲業復工後的整體營收降低。有些開在小區巷子裡的店面因社區嚴格管控,黃色的隔離帶一排排擋在巷口,顧客無法確定餐廳是否營業,無形中也就減少了客流。
《方方日記》海外出版國內罵聲起
後解封時代,經歷過大悲的武漢人艱難地重建著生活秩序。而湖北作家方方的封城日記在海外出版的消息,又引發了「牆內」大規模的輿論爭議,甚至在北大某校友群裡,群友激辯到反目,最後出言不遜,互相把對方列入微信黑名單。「支持還是反對」方方日記在國外出版,成了中國網路上最不可調和的矛盾。儘管封城期間,無數讀者都欽佩方方堅持記錄的勇氣,但當她日記的英文版上架亞馬遜(Amazon)時,國內卻罵聲一片,指她是被敵對勢力利用,抹黑中國。
儘管方方認為「海外出版,在中國作家是件很正常的事,每一個中國作家都願意自己的作品能有更多人讀到。」罵她的人卻認為,她在這個節點出疫情日記英文版是缺乏大局觀的表現,她的紀錄更會給予境外別有用心的人以口實攻擊中國。
方方接受大陸自媒體訪問時說:「我跟國家之間沒有張力。」更指出自己的書「只會給國家以幫助」──因為能讓外國讀者詳細了解湖北換帥後的各種舉措、疫情怎樣得到有力控制,以及醫護人員、志願者和建設者們付出了哪些努力、武漢市民付出了哪些堅守。
武漢城區持續以黃色隔離帶進行分區管控,店家生意未有起色。達志影像
體現中國文化自信的抗疫反思
把方方日記理解為負面賣慘、影響大國形象的網民,或許多慮了。她的日記英文版預售在亞馬遜暢銷榜排二五○○名以後──顯然英語世界讀者沒有那麼在意這本書,也沒有因為急於要了解「中國的黑暗面」,如獲至寶般地去搶這本書。支持方方出海外版的人們認為,這本書如果最終順利翻譯出版,恰恰能體現出中國的文化自信:讓世界看到中國有體制內作家在認真地進行反思,關注國家的危難,而非一味只唱讚歌。
方方說過:「如果連我都不能容,人人都會害怕。」她的疫情紀錄做為珍貴的歷史手稿,在封城那些日夜裡,也是武漢之外的中國人了解武漢的重要媒介之一。如今武漢解封,這些文章卻令輿論空間為之撕裂。但其實真正重要的,是方方所記下的那些武漢人承受過的苦難。武漢解封,並不能泯去那些記憶之重。
武漢大城重啟喚起煙火氣息的同時,人們也同樣擔心「無症狀感染者」的默默增加是否會造成病毒二次爆發。
中國工程學院院士張伯禮此前雖已表示「可以及時發現、控制無症狀感染者」,且武漢地區目前也在開展核酸檢測,但這個大家困惑的概念仍伴隨隱憂。無症狀感染者的群體規模、病情程度及傳染性高低,暫時只能依據官方的解釋,而衛健委專家「一旦發現都可以控制」的保證,聽上去似乎並不足以讓人放心。
中俄邊境綏芬河移入病例大增
也正是武漢解封當日,中俄邊境唯一開放的口岸小城綏芬河突然激增的歸國人員中,爆出大量新冠病例(八十四例確診、一二七例無症狀感染)。對於一個人口不足七萬人的縣級市來說,檢疫與隔離負荷都已超載。截至四月十二日,綏芬河輸入病例三二一例,超過了武漢現有病例,這讓人不安的數字也在隱隱提醒人們:武漢並非中國境內疫情陰霾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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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解封沒解開受創百日的心靈枷鎖
新新聞
2020/第172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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