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是個不平凡的國家。大家都知道，美國至今仍是世上唯一的超級大國。但很多人覺得美國似乎遇到麻煩。確實是個大國，但卻是正在退步的大國。這種想法並不正確，不過很多美國人老是聽見自己的國家被貶低，現在發現這種想法不正確，可能會感到訝異。從很多方面來看，美國在世界上的影響力其實是與日俱增，不僅經濟實力強大，影響力也擴及幾乎世界各地人民的日常生活。

我們從經濟開始。美國在全球GDP的占比確實在退步，但那是因為新興國家突飛猛進，尤其是中國。在先進國家當中，美國經濟成長的速度，幾乎超越每一個已開發國家。一九九○年的美國經濟體小於歐盟（即使把即將成為歐盟會員國的東歐國家算進去）。但從一九九○年開始，美國經濟成長速度遠超過歐盟，到了二○二○年，美國經濟體已經遠大於歐盟。美國的財富與影響力持續超越歐洲，地位的竄升更是讓俄國望塵莫及。一九九○年的美國經濟，大約是蘇聯經濟的三倍大。到了二○二○年，美國經濟已經是俄國以及其他前蘇聯國家的十倍以上，大約是俄國的十五倍。

所以美國經濟的表現始終亮眼。為何會如此？那麼多美國人又為何渾然不覺？

問題出在美國人民，以及美國如何運用（有時是揮霍）整個國家最豐富的資源，亦即人才的方式。美國的人口比起歐洲相對年輕，比起日本更是年輕許多。過去三十年大部分的時間中，美國的生育率也高於歐洲或日本，平均一位母親生育兩名以上子女，但這個數字在二○一五年之後略有下降。移民讓人口進一步增加，同時吸引了世界各地充滿抱負的年輕人前往美國。我們在後面會再詳加討論。

美國也重拾全球能源供應大國的地位。美國受益於液壓破裂技術革命，從二○一○年代中期開始，始終是世界最大產油國，重拾二十世紀直到一九七○年代初期之前一直擁有的頭銜。1石油、尤其是廉價的天然氣，再加上勞動力效率提升，帶動了製造業的復甦。

但美國的優勢地位背後最強大的力量，是她掌握了人力資本。以高等教育為例。每一種排名的結果不同，但在二○一七至二○一八年的每一種排名，全球排名前二十的大學，都有半數以上位於美國。上海交通大學發表的上海排名，也包含十六間美國大學。2唯一能與之匹敵的是英國，牛津大學與劍橋大學均位列前十。知識會帶動新領域成長，美國校院吸引了全球最有才華的學生。美國擁有這項優勢，在未來幾年仍能穩坐全球聯盟的龍頭。其他國家終將挑戰美國的地位，尤其是中國，但要等到一個世代之後才有可能。

於是，我們來到美國經濟實力最重要的成分，以及美國經濟實力在未來也仍將穩固的原因：美國的高科技巨擘。3美國的西岸出現奇蹟。這一帶的企業改變了世界，他們的名字已是家喻戶曉，毋須一一點名。這些企業包括五大巨擘：蘋果、Alphabet（Google的母公司）、亞馬遜、微軟，以及臉書，但還有其他幾百家企業追趕在後。世界上沒有第二個國家具有如此實力。英國或歐洲的高科技業的規模不及美國，日本的高科技業無甚可觀，印度的高科技業則是仍在萌芽，但也許很快就會有巨擘誕生。只有中國擁有旗鼓相當的巨擘，包括騰訊、阿里巴巴等幾家企業。而且中國企業是複製美國企業，至少在發展初期是如此，之所以能成長，是因為中國政府基於種種原因，能將美國排除在外。

美國何以擁有如此優勢？我們先回到二○○○年。當時的電腦世界，確實是由兩家美國企業壟斷，一家是微軟，另一家則是蘋果。但其他國家也有高科技巨擘。世界最大的行動通訊公司，是位於英國的Vodafone。世界最大的手機製造業者，是芬蘭的諾基亞。加拿大的Research in Motion發明了黑莓智慧型手機。日本生產的手機，比歐美產品更為精密。但在這個世紀的前二十年，美國還是在高科技領域遙遙領先。美國發明了能行動上網的iPhone，發明了社群網路的概念，也發明了Uber、Airbnb平台，改變了計程車與度假住宿這兩種服務業。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世界上沒有其他地方，能誕生臉書這樣的構想，由當時十九歲的馬克．祖克柏，在位於美國麻州劍橋的哈佛大學宿舍所設計。截至二○二一年，臉書共有二十九億用戶，超過全球人口的三分之一。

這並不是白手起家的故事。祖克柏的雙親是紐約的成功專業人士。他就讀的菲利普斯埃克塞特學院，是美國最有名望（也最昂貴）的獨立學校。這是投資一位聰明且有抱負的美國年輕人的教育。4

美國對於人才的投資始終不間斷，卻也不均等，這是美國國力強盛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美國能吸引移民，能吸引世上最聰明、最有抱負的人前往美國，再發展他們的人力資本。美國價值最高的科技公司當中，超過一半是由第一代或第二代移民創辦。其他國家努力仿效美國，但並不成功，至少沒能達到美國的程度。

教育、文化與移民，是美國在下一個世代的三大決定性優勢，也是美國這位巨人在本世紀的前半應該不會退步的原因。但美國的成功故事，難免也有黑暗面，我們接下來就要討論。

任何一個像美國這樣活潑且充滿競爭力的社會，難免會有對立。這些對立升溫多年，終於在二○一六年川普當選美國總統之後浮上檯面。現在的問題，是引發對立的經濟與社會力量，能否得到有效控制、疏導。其他問題則與不平等及教育有關。美國的財富在於人才，只是經常因為管理不善與缺乏機會而浪費。美國的頂尖大學極其理想，但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的國際學生能力評估計畫（PISA）研究顯示，美國學校的學生能力，在全球排名只是中等。5

要正確評估這些並不容易。美國的健康結果相對不理想，所謂相對不理想，不僅是與其他已開發國家相比，也是相較於醫療支出而言。從另一方面看，美國不同於加拿大、英國，以及西班牙，並沒有嚴重的國家分裂行動。美國人民不想分裂國家。美國有嚴重的種族歧視，不過已經更努力解決。很多歐洲國家也有這個問題，而且有些還不太願意面對。無論如何，美國多年來始終願意正視社會需要改革的地方。美國確實有黑暗面，黑暗面一直都在，然而照亮黑暗的精神與意志，也一直都在。

美國未來三十年面臨的主要問題之一，是能否妥善處理這些對立，以及能否發揮無窮的精力與動力，讓每個人受益。美國曾經面臨重大挑戰，現在處理這個問題想必不難。任何人目睹川普任內混亂的美國，看過川普支持者闖入國會的亂象，都會認為當務之急是化解美國的對立。但這些對立從美國建國之初即已存在，只是比起自南北戰爭以來的大半歲月，現在的對立比較為人所知。要思考如何解決對立，首先要承認對立確實存在。

美國會出手處理對立，以往就曾經出手，未來也沒有理由不出手。等到中國成為世界最大經濟體，將會強勢衝擊美國的全球領導地位。誰將領導世界？本書在後面會詳談這個問題。但如果要一一列舉美國的強項，確實能開出一長串清單。

美國的優勢之一，是身為英語世界，亦即英語圈的領袖，我們在後面會討論。接下來要談談美國北方的鄰居：加拿大。

加拿大是個很討喜的國家：沒有敵人、歡迎移民、陸地面積廣闊、自然資源豐富，其中包括世上第三大石油儲量。加拿大可說是一個較為平靜、較為親切，較不極端的美國。加拿大擁有這些特色，因此極具吸引力。加拿大具備許多美國的優勢，而且還不僅於此。加拿大的中等教育相當優質，在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的國際學生能力評估計畫（PISA）研究，加拿大的十五歲年輕人得分高於英國，且遠高於美國。加拿大的高等教育也很優良，雖然沒有一間大學名列全球前二十大，但還是有幾間能排上全球前二十幾名。加拿大也有經營完善的銀行與保險公司。歷經二○○八年的金融風暴，加拿大金融系統的表現，超越七大工業國的其他會員國。6

然而在商業方面，加拿大過往的表現則是有好有壞，至今仍居美國之下的次要地位。加拿大挑戰美國高科技霸權的努力，大致宣告失敗。曾為巨擘的Nortel Networks電信集團，於二○○九年成為加拿大最大宗破產案。黑莓機以行動電子郵件改變世界，也吸引了歐巴馬與希拉蕊．柯林頓這幾位名人愛用者，卻不敵蘋果的iPhone，以及Google的Android，如今只是一家軟體公司。

企業有起有落，穩定的金融系統能扶植新企業萌芽崛起。加拿大也有高科技新創公司，也有存在已久的高科技公司。但加拿大經濟的未來，難免要與美國經濟綁在一起。任何人思考加拿大的競爭優勢，都必須從一個最重要的事實開始：加拿大的地理位置。

在世界各國當中，加拿大的領土面積是世界第二大，但如此遼闊的版圖，卻幾乎無人居住。大約百分之九十的人口，居住在距離美國邊界一百六十公里的範圍之內。最大城市多倫多位於距離美國邊界一百二十八公里處。第二大城蒙特婁距離美國邊界六十四公里。第三大城溫哥華距離美國邊界四十八公里。加拿大只有一個大城位於美國邊界三百二十公里之外：愛德蒙頓。加拿大的經濟依賴美國，因為加拿大的經濟說穿了就是美國經濟的延伸，只是碰巧位於另一個憲政管轄區而已。舉一項統計數據：四分之三的加拿大出口產品是銷往美國。加拿大的未來與這個熱鬧的鄰國緊密相連，能否繁榮也取決於與美國的關係。

地理位置是不會改變的，但其他兩樣東西可能會：一個是語言與民族主義的分歧，二是加拿大對移民的同化。

加拿大差一點點就要分裂成兩個國家。說法語的魁北克省於一九九五年舉行公民投票，以百分之五十．五八對上百分之四十九．四二的結果，決定不脫離加拿大。雖然此後獨立的支持度有所下降，但不會完全消失。獨立的聲浪可能會沉寂一個世代，也許更久，但以全球過往的民族主義運動看來，獨立運動隨時有可能爆發。7

當然，加拿大就像美國，也是移民國家。三千七百萬人口當中，大約有兩百萬出頭的原住民。加拿大仍然是新移民極度嚮往的國家，也始終歡迎新移民。截至二○一八年，每年超過三十萬人移民加拿大，而且人數有上升的跡象。因此加拿大也會像美國，成為更流動、更開放的社會。

從過往的表現來看，加拿大將能妥善處理魁北克省的語言及認同問題，也將成功駕馭大規模移民所帶來的機會與對立。若真能如此，加拿大將依然是世上最受尊崇的國家之一。但加拿大也必須耕耘與美國的關係，這在未來三十年也許較為困難，視美加各自的發展而定。 閱讀完整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