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當「台灣之光」的工程師 臉部特效玩出奧斯卡獎
《阿凡達》、《玩命關頭》 的數位演員 由馬萬鈞一手催生
繼李安之後,馬萬鈞成了第二位奪奧斯卡獎的台灣人,其實,他始終認為自己只是個工程師,與其聊「台灣之光」,他更想讓大家知道數位光影的一切。
馬萬鈞(左2)與伯樂戴貝維克(右1)及同事齊受奧斯卡獎肯定。
馬萬鈞生了張白淨面皮的儒雅臉孔,怎麼瞧都很有書卷氣。即使他今年邁入四十歲大關,都活到中壯年歲數了,秀氣的臉孔上,卻還沒什麼明顯的細孔紋路。美國天冷,回到台灣氣溫卻暖和了起來,冬末春初的陽光打在他臉上,不時就映射出那種看起來很健康的光影色澤。
馬萬鈞最近與Google虛擬實境部門的同事, 以及恩師戴貝維克(Paul Debevec),一起奪下「奧斯卡科學技術成就獎」,成了第一位拿下這個獎項的台灣人。「奧斯卡」是舉世聞名的大獎,馬萬鈞更是繼導演李安之後,第二位奪得奧斯卡獎的台灣人,成了媒體追捧的「台灣之光」。
馬萬鈞很喜歡一部電影《蠢蛋進化論》,這部片的主人翁智力平凡,恰巧位在中間值,於是被選為軍方冬眠計畫的試驗者。冬眠之後,他在二五○五年甦醒,想不到未來世界的人類社會,因長期習慣於膚淺言論與商業市場,竟成為了一個充滿愚人的時代,主角莫名就成了全世界最聰明的人。
我們聊到這部電影,馬萬鈞笑說:「這個世界好像也是這樣,有時為了噱頭、娛樂性,就不在乎事情背後的知識與過程。」
他無意把《蠢蛋進化論》與「台灣之光」做出類比,但馬萬鈞確實不想當什麼「台灣之光」,他始終認為自己只是在Google工作的工程師,正做著喜歡的事罷了。拒絕光環:太浮華的東西,承受不起
「 我不是台灣之光, 只是一個工程師。」脫下西裝外套坐上咖啡廳的椅子,馬萬鈞不溫不火地開起玩笑,「我有一點點迷信,覺得這個title(稱號)可能會帶來一些是非。我拿到獎很開心,但是太浮華的東西,我承受不起。」
馬萬鈞是個科技人,「台灣之光」那種廣告式的修辭,跟他性子實在不合,與其高談廉價的美名,他寧願多聊聊被肯定的技術:「基於球體上的偏振漸層光源」。
比起簡單易懂的「台灣之光」,「基於球體上的偏振漸層光源」,聽起來像是天書密碼,既生硬又毫不浪漫。然而,當馬萬鈞一談起這門技術,語氣卻輕快了起來。
如果說被「台灣之光」照著的人像一尊「偶像」,那麼,這種也靠「光」建構出人像的技術,更真實地展現了科學人誠懇謹慎的態度。
「基於球體上的偏振漸層光源」是一種特殊的「臉部捕捉特寫技術」,早在十年前,這種的面部數字化技術,就逐漸被應用在許多電影大片上。在技術高速演化的歷史中,馬萬鈞也幾乎全程共襄盛舉。
「我們的技術,主要是高解析度的臉部掃描系統。」二○○八年,馬萬鈞在《班傑明的奇幻旅程》,塑造出布萊德.彼特垂老的形象,讓好萊塢大帥哥的臉孔,就像真被時光皺縮揉捏那樣,幾可亂真地在銀幕上被呈現出來。
隔年, 他們的技術為《阿凡達》打造出納美族人,將柔伊.沙達納、山姆.沃辛頓幻化成為外星球上的原生居民。一三年,《玩命關頭7》主角保羅.沃克因車禍身亡,他利用技術結合保羅兩個弟弟的身姿臉孔,讓逝者活生生地在銀幕續展英姿。
「臉在好萊塢很有價值,數位演員是這幾年的趨勢。」馬萬鈞說。然而,臉部捕捉與作畫不同,要「如何還原一個真實的臉」,必須重現超越肉眼的細節,那是種非常細緻、必須弄假成真的數位魔術。
獨門技術:好萊塢大片臉部特效都找他
早在電影《駭客任務》時期,電影後期製作人員就嘗試在銀幕上打造「數位替身」,讓這些虛擬角色能在銀幕上飛天遁地,為了重現演員臉上的細紋、毛孔或是皺褶,他們會在演員臉上建模,費工耗時地打造人臉高解析度的細節。然而,第一,石膏模是白色的,因此模型會失去膚色資訊;再來,要演員一次又一次做出表情,耗力建模也會花費大量成本。
「基於球體上的偏振漸層光源」就成為這種技術突破的關鍵,戴貝維克與他的南加大團隊研發出名為「Light Stage」的新技術。利用球體光源射出的樣式,解析面部深度,還原在毛孔上顯露出的細節、疤痕;並利用「偏振光」分離人臉上的粗糙皮膚、油脂皮膚,突破了過去人臉掃描的限制;演員只要坐在球體裝置中,「光可以從四面八方來」,打造惟妙惟肖的數位人臉。
談起這些技術細節,馬萬鈞不厭其煩地解釋,臉上沒半分不耐,眉角隨著眼上肌肉的牽動,微微揚了起來。這些悉心顯微的「光源」,剛巧和「台灣之光」的稱號相反,能夠將神話幻化為現實,將觀眾拉入異想世界遨遊。這可能就是馬萬鈞對這門技術熱情的原因。
○五年,馬萬鈞通過台大資工研究所博士班資格考,他接著申請了國科會「千里馬計畫」,獲得到南加大的研究機構創新科技中心研習一年的機會。這個研究機構,就是戴貝維克當時發展數位演員技術的基地,馬萬鈞很快就在那兒銜接上「Light Stage」的研發,成為團隊重要角色。
戴貝維克是馬萬鈞的伯樂,他也認為馬萬鈞的加入時機恰到好處,「這位最適當的人選,正好出現在最恰當的時機。」
他大學就讀的是台大資工,研究所也是,一路以來,最感興趣的就是電腦圖學研究。其實,馬萬鈞從小就愛看《星際大戰》系列電影;高二時,更迷上了當年第一個「真人電影」風格的遊戲《銀河飛將3》。「遊戲裡的男主角,就是演《星際大戰》的男主角。」馬萬鈞到現在還難掩興奮地說,過去演出「天行者路克」的馬克.漢彌爾,也在這遊戲軋上一角。
工作哲學:把電玩嗜好玩到極致
馬萬鈞不喜歡說漂亮話,也不認為自己滿懷雄心壯志,他之所以會做這些事,「就是在『玩』,當作一個嗜好。我的工作就是我的嗜好。」「好玩」才是從表象向「原理」追求的原動力。
馬萬鈞的人生路看起來走得順遂,但成功的核心,卻可能正是那種願意「單純」朝著嗜好發展的「 工程師哲學」, 將他一路帶到奧斯卡殿堂,造就一次又一次的可能性。
除了南加大團隊, 他也曾飛往紐西蘭,加入知名電影後期公司「威塔數位」,「他們要拍電影《哈比人》,所以就找了我。」當時馬萬鈞趁機向交往多年的女友求婚,二話不說,就飛往了「中土世界」,開始投入「驅動」數位演員的工作,透過面部特徵、演算法、模擬數位演員表情動作,創造了如《決戰猩球》系列電影中的進化猿猴。
他接著又投入遊戲公司「 動視暴雪」,參與製作《決勝時刻》系列遊戲,「一切都很湊巧,但也很好玩!」
不知不覺,他和戴貝維克團隊打造出的「Light Stage」裝置,已經風靡整個美國業界,這個系統的專利,讓南加大賺進大把授權金,南加大還因此在一七年贈與馬萬鈞一個獎牌。最後,戴貝維克整個團隊被挖去Google,馬萬鈞隨後加入,投入開發小螢幕上的AR(擴增實境)、VR(虛擬實境)應用。
採訪結束,我們走進了台大校園準備拍照,走到台大知名的「傅鐘」前,下午的陽光,透過陰天的雲朵撒在他臉上,光影讓他和象徵學術自由的老鐘輪廓都明確了起來,「台灣之光」什麼的,已經一點也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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