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帝國的最後一抹餘暉

西夏帝國的最後一抹餘暉

銀川


西夏立國短短一百八十九年,有自己的文字、鑿渠、建王宮,科技與藝術成就都甚高,蒙古軍團六攻不下,連成吉思汗都死在攻西夏的軍事中。身為當時西夏的首都,到銀川,還能見到帝國的最後一抹餘暉嗎?

▲寧夏青銅峽一百零八塔,是中國境內唯一完整保存的西夏時期的藏傳佛教塔群。

耳機裡正播放到蘇陽的《賢良》,列車緩緩駛進車站。

因為蘇陽,銀川成為中國大陸民謠地圖上始終繞不過開的城市。一九八五年,十六歲的蘇陽迷上吉他,開始創作,二十年後終於發行第一張專輯,自此銀川在文藝青年心中有了姓名,混點民謠圈的,都會哼上兩句「你是世上的奇女子唷/我就是那地上的拉拉櫻唷/我要給你那新鮮的花兒/你讓我聞到了刺骨的香味」,蒼勁歌喉中,嗅得到黃土地的味道。

但除了蘇陽,我還有更多造訪銀川的理由。

尋找唐古特

西元一二二七年,六十六歲的成吉思汗在戰爭前線倒下了。這位在西征過程中幾乎所向披靡的戰爭之神,好運氣似乎用到了盡頭──他率領的蒙古鐵騎在賀蘭山腳下遭到「唐古特」部隊重挫,大汗本人也病倒。自知命不久長,成吉思汗征服和復仇的慾望卻不因生命力漸退而消減,根據《蒙古秘史》的描述,他在病榻前命令蒙古軍隊每次飲酒前必須高喊:「殄滅無遺,以滅之、以死之!」為的是讓每一位蒙古將士,都記住這刻深入骨髓的血海深仇。

大汗之死無疑推進了軍隊攻城節奏,一個月內,蒙軍已然破城,接下來只有漫天的喋血殺戮。唐古特的滅亡極其慘烈,依照出身波斯的伊兒汗國丞相拉施德丁在著作《史集》當中的記載,「國王和居民全部遭屠殺」,整個部族就此消失在歷史長河裡(注)。近乎種族滅絕式的灰飛煙滅,讓這個曾在中國西北雄霸一方的王國蒙上了神秘色彩,在中學歷史課本裡,唐古特有一個更為人熟知的名字:西夏,其一千年以前的首都「興慶府」,就是現在的銀川,一千年以後,我來到這裡,嘗試在漫天黃沙中,尋找這失落國度留下的蛛絲馬跡。

承天寺,西夏國地標

老城區鼓樓附近的承天寺,是揭秘西夏的起點。這座十一層、高六十六公尺的閣樓式磚塔,背後承載的卻是一場場的皇室血案。西元一一四七年,西夏開國君主李元昊已經在位超過十五年,他覬覦太子妃美貌,欲娶兒媳為新老婆。時年十六的太子寧林格嚥不下奪妻之恨,冬季某日聽聞父親喝得爛醉,悄然入宮割下父親的鼻子後逃走。李元昊年少時便英武果敢,開朝代、建皇宮、創文字、鑿李王渠廣耕種,這樣叱吒風雲的人物,卻在幾個時辰以後因失血過多,窩囊地死於色令智昏的骨肉相殘慘劇中。


李元昊駕崩後,太子寧林格因為弒父被處死,一地雞毛的西夏皇室最後推舉李元昊唯一還在世的兒子、出生不滿一年的幼子李諒祚即位,是為夏毅宗。為了祈求「幼登宸極」的小皇帝「聖壽以無疆,俾宗而延永」,皇太后建造了「承天顧命」的佛塔作為皇家寺廟,高十一層、六十五公尺的八角形閣樓式磚塔,一直保留了六百多年,最後毀於清朝乾隆年間的寧夏大地震。現在看到的,是兩百年前的重修的古蹟,完整保留了西夏建築的特色,和武威的護國寺、張掖的臥佛寺並稱西夏三大佛教聖地。

日暮皇陵,殘陽喋血

為兒子起的塔,成了佛教聖地,那李元昊自己又留下了什麼呢?首先該是他創設,極其繁複還待解密的西夏文字。再來該是西夏王宮,可惜千年以後,西夏王宮早成一坏黃土,比之專收後人門票而新設修的景區,《天龍八部》裡,金庸以小說家的想像力再現的西夏王宮顯然更有吸引力:出身少林寺的小和尚虛竹背著九十六歲的天山童姥走到這裡,「但見一座高樓沖天而起,高樓後重重疊疊,盡是構築宏偉的大屋,屋頂金碧輝煌,都是琉璃瓦」,和少林寺有幾分相似但富麗堂皇更有過之,虛竹不住低喃:「阿彌陀佛,這裡倒有一座大廟。」幽默之外,倒是遙遙呼應西夏以佛教立國的傳統。

▲黃河石林

如今最能見到李元昊印記的,還得是位於銀川市區西側三十公里外的西夏皇陵,九座土塚排列有序,佇立在賀蘭山腳下,遺世獨立,在如血的殘陽下遠望,既壯觀,又淒愴。

一如王朝曾經的短暫輝煌已被掃入歷史化為塵埃,西夏王陵並不是初建時就是幾座大黃土包,而是以木造建築和琉璃瓦構築的八角寶塔,王朝覆滅後,這裡逐漸被撲面黃沙掩蓋,直到一九七二年,俄國探險學家科茲洛夫在荒無人煙的沙漠中,發現了這片高低不同的黃土丘,神秘的王陵乃再現於世。有意思的是,中原帝王陵墓通常都建在地宮之上,與獻殿在同一條中軸線上,西夏王陵的墓室卻在佛塔前,為靠中軸線西側,曾有史學家說,這是西夏國尊崇佛教的緣故。

由於外觀斑駁得厲害,參觀西夏王陵除了想像力,還需要一定歷史功底,如果信心不足,陵墓周邊的西夏博物館能讓人「抱佛腳」,詳盡地介紹西夏疆域圖、各代皇帝、出土文物、西夏文字以及繪畫。進入陵園可以鎖定三號陵墓,經推測它是開國皇帝李元昊的泰陵,闕臺、碑亭、月城、獻殿和陵塔都保存得相對完整。

不可錯過的回民街美味

西夏政權覆滅千年以後,昔日的王都已成回民城市,這從在位於新城區、一共三層的寧夏博物館內,竟闢出一整層空間用於展出《古蘭經》和各色回民和宗教信仰用品可見一斑,我訝異地發現最有標誌性的西夏文化退居一角,只在寧夏通史展廳擁有一席之地。出發前,我被告知謹守伊斯蘭禮節:出於尊重,別在穆斯林面前談論豬,更不要觸碰穆斯林茶具和餐具。

除了承天寺,現今銀川老城區最大亮點是別具當地特色的清真美食。鄰近的新月廣場夜市和寧夏大學附近的懷遠夜市不容錯過,據說寧夏灘羊吃的是甘草枸杞和古豆草,喝鹼性礦泉水長大,因此肉味絕少腥羶,煮出來以後灑點鹽花,沾些醋汁,入口香味濃郁醇厚,鮮到眉毛都要掉下來;羊雜碎則是將羊的內臟、頭蹄肉洗乾淨後經滾水沖燙切成絲,放入羊湯中煮沸,撒上蔥、薑、蒜和香菜,最後澆上羊油炒製的辣椒,銀川人早晨就靠這碗開胃。

注_ 也另有一說,蒙古軍將領察罕努力使西夏首都中興府(即今寧夏銀川,原稱興慶府,但一二〇五年更名為中興府)避免了屠城的命運,入城安撫城內軍民,城內的軍民得以保全。

▲始建於西夏的承天寺塔,俗稱西塔。

▲西夏皇陵。

▲西夏風情園,以馬術演出西夏建國歷史。

▲夜市裡的小吃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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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旅讀中國》2019年6月號第8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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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川,西夏帝國的最後一抹餘暉

《OR旅讀中國》

2019/6月號第8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