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以貌取人嗎?

聯邦調查局花了龐大預算,建立起性格分析系統,最後發現竟然只有2.7% 的幫助,我們習慣以貌取人,或叫做「巴納姆效應」,但最終這只不過是自我認知偏誤。

文/艾瑞克.巴克


有誰必須在掌握極少資訊、風險卻極高的情況下分析他人的個性?大眾普遍認為在他人不配合、又有性命危在旦夕的時候,分析人類行為的黃金標準又是什麼?

我認為是剖繪連續殺人犯。從一九七二年創立行為科學小組(Behavioral Science Unit )開始,聯邦調查局(FBI )為了建立這套性格分析的系統就投入了大量時間、精力跟經費。聽起來是個學著如何以貌取人很棒的起始點,對吧?但還有一個小問題……

其實剖繪無效,那是偽科學。

就算你未受過訓練,搞不好也能分析得一樣到位。在二○○二年,根據科奇許(Kocsis )、海耶斯(Hayes )跟厄文(Irwin )三名研究員之研究顯示,主修化學的大學生竟比受過訓練的凶殺案調查員還能提出更多合理的剖繪。哎呀。在一份二○○三年的研究裡,有一小群警察拿到了專業人士所做的剖繪,另一群警察則拿到虛構凶手的假剖繪。不妙─他們分不出有什麼差別;另一份二○○七年的整合分析(統整某主題的所有研究以獲得宏觀觀點)也表明:「在預測未知罪犯的人格特質時,剖繪專家未必表現得比其他族群更好。」

英國政府調查曾借助剖繪辦案的一百八十四起犯罪後發現,只有2.7%的剖繪檔案確實有幫助。或許你會納悶一位美國作家何必引用英國的數據,因為聯邦調查局甚至拒絕提供這類型的資料。剖繪工作到底有多常派上用場?他們不願回答。

儘管如此,大家還是認為剖繪非常有用。事實上,在參與法律案件的心理學家中,有八成六的受訪者也是這麼認為。你在五分鐘前大概也以為這套系統很實用吧。在調查如凶殺案等情節重大的案件時,如此受到高層仰賴的一套系統為何會幾乎毫無用處?為什麼我們全都被唬弄了?答案可能不會太讓你出乎意料。很多人也會被星座或假靈媒唬得一愣一愣的,沒錯吧?我知道你可能正在想:「那是完全不同的事。」其實不然,它們是一樣的,就是一模一樣。

在心理學中, 這叫做「佛瑞效應」(Forer effect),或者是更昭然若揭的「巴納姆效應」(Barnum effect )。沒錯,就是以那位聲名狼藉的詐騙販子費尼斯.泰勒.巴納姆(P. T. Barnum )所命名的。一九四八年,大學教授伯特倫.佛瑞(Bertram )讓學生做了一份書面性格測驗。一週以後,他再根據測驗結果,發給每位學生一份描述其個人性格的專屬剖繪檔案。佛瑞請學生以○至五分為剖繪評分,五分為最精準。全班學生給出的平均分數為四.三,只有一位學生給出低於四分。接著佛瑞再向學生公布真相……所有人收到的剖繪其實完全一樣。然而,每一位學生看完檔案以後都會說:「對,我的確是這樣。」知道佛瑞的剖繪檔是哪兒來的嗎?一本占星書。

巴納姆效應在研究中屢見不鮮,這是我們的大腦常有的通病。知名康乃爾大學心理學家湯瑪斯.吉洛維奇(Thomas Gilovich )是這麼定義的:「巴納姆效應指的是只要受試者相信這是基於某種如星座或人格量表等『診斷』工具專門為他們撰寫的評估,大家就會更容易接受措辭籠統的相同評價,還認為這些描述離奇貼切。」

這裡的關鍵問題在於統計學家所稱的基本率。簡單來說,基本率透露的是某件事平均有多常見。「打過一通電話」的基本率高得荒謬,但為美國航太總署(NASA )完成太空漫步的基本率極低。因此,得知某人打過一通電話對於揪出一群人毫無幫助,但知道有誰曾完成太空漫步卻可以把全球的總人口刪到只剩下幾個人。

警方的剖繪(在無意間)借助了高基本率的陳述,就像佛瑞實驗的情況一樣。如果大部分的人都希望討人喜歡,那麼向某人說他們希望討人喜歡就極有可能說對,但卻沒什麼洞察力。想要做一份看起來瞞天過海的犯罪剖繪嗎?首先抓出一些高基本率的事實(美國的連續殺人犯有七成五是高加索人、九成是男性),加入一些因為無法證實而不可能講錯的描述(他有離經叛道的性幻想,但可能不願承認),最後,再亂猜一些東西(他仍跟媽媽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總是穿得很隨興);如果你全都說錯了,大家看過也就算了─但如果走狗屎運說對了,你看起來就像個天才。一份二○○三年的研究也發現了相同的結果。研究員編撰出一份刻意借助巴納姆效應的剖繪檔,裡面充滿模稜兩可的主張,員警卻認為跟真實的剖繪一樣精準。

佛瑞成功騙到他的學生,但原來犯罪剖繪也早就把我們耍得團團轉。有人告知我們一些高基本率的模糊特質時就會衍生出一套相應故事,我們也希望它是真的,甚至會去尋找把它弄假成真的證據。而且我們還有強烈偏誤,更容易記得能證實自身信念的事,並把無法證實信念的東西忘掉。

大家求助水晶球或塔羅牌時想聽的不是殘忍的解答,而是能讓人感覺可以掌控人生的一套說詞。假靈媒跟舞台魔術師會運用一套叫做「冷讀術」(coldreading )的系統,借助巴納姆效應與基本率把情況弄得彷彿他們能讀人心思或預見未來,而我們的腦袋也會參與共謀,認為他們告訴我們的故事就是真的。心靈主義者史丹力.傑克斯(Stanley Jaks )也證明了這個狀況,他幫人算命時所說的都與手相判讀的標準結果完全相反,但結果呢?不重要,大家還是信以為真。

正如麥爾坎.葛拉威爾(Malcolm Gladwell )二○○七年在《紐約客》(New Yorker )的一篇社論裡所說,剖繪基本上就是偶然的冷讀術。勞倫斯.艾利森(Laurence Alison )是研究無效剖繪的首要研究員之一,他甚至引用一份通靈術的研究與剖繪進行比較:「只要客戶積極投入其中,試圖理解算命者偶爾相互矛盾的陳述,就會變成創意十足的麻煩解決者,會想辦法在整套陳述裡找出相關性跟意義。」我們不會客觀評估自己聽聞的事,卻積極地把這塊拼圖拼湊起來。合理化、找藉口、接受跟「算是吧」一樣模糊的陳述。

或許你會覺得相信塔羅牌或水晶球的人智商僅有個位數,但我們多少都會受到這種偏誤影響。占星家的人數遠比天文學家更多有其根本原因,正如吉洛維奇所說,人容易在無意義之處發現意義。情感上,我們想要擁有掌控周遭世界的感覺,渴望這個世界起碼看起來好像有點道理,為此我們需要一套說詞,就算不是真的也無妨:「噢,我的感情告吹是因為水逆啦。」

分析他人時真正的挑戰往往不在對方身上,而是在我們自身。是的, 解讀他人的行為確實很困難,但我們鮮少意識到隱藏其中的問題更從未改正,那就是大腦往往會阻撓我們。大家以為解讀他人的祕訣就是學會肢體語言或測謊裡某些特別的神奇跡象,但我們主要得抗衡的其實是自身的認知偏誤。這才是我們真正得克服的東西……

摘自:《和他人相處融洽》文/艾瑞克.巴克 閱讀完整內容
big大時商業誌2024/10月 第9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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