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時報》首席經濟評論員×前白宮經濟政策顧問

川普還沒重返白宮，投資建議已經滿天飛。《財訊》專訪美國、英國兩位政府、產業經驗豐富的經濟學大師，探詢對於川普2.0的政策走向與投資建議。

文／張道宜

馬丁·沃夫

川普對中強硬政策 還有兩項變數

Q：川普新政府的人事布局備受關注，特別是特斯拉執行長馬斯克的加入，你怎麼看川普的用人策略？

A：川普在第一任並不清楚自己想做什麼，他有些激進的想法，但身邊大多是傳統共和黨人，川普並未真正走自己的路。但從近期團隊人事來看，這次完全是川普意志的延伸。

川普討厭比他更出鋒頭的人，例如前白宮首席策略長班農是少數與他親近的人，但不到兩年就出局。因此我猜測，馬斯克不會造成太大改變，而且幾個月內就會退出領導團隊。馬斯克畢竟是一位比川普更有才華也更成功的企業家，他們很難在同一個團隊裡並存。另外，川普有強烈的目標和企圖心，卻缺乏戰略計畫，最終會走向哪裡，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貿易戰是例外，這是川普篤定會做的。

Q：你在一年前曾撰文闡述「川普的勝利將改變世界」，如今他真的勝選了；除了你剛提到的貿易戰，川普還會為全世界帶來怎樣的改變呢？

A：在國內層面，川普的政策將象徵美國政治的根本性變化。他首先要跨過法律限制，這也是為什麼他要指派蓋茨（Matt Gaetz）擔任司法部部長。他計畫驅逐數百萬非法移民，這需要類似集中營的管理機構，將引發巨大的抗議聲浪，與聯邦及州政府的對立；如果衝突擴大，川普可能訴諸緊急狀態，實施軍事管制，甚至凍結《憲法》，突破四年任期限制。

在外交政策上，雖然還不明朗，但也會非常激進。例如對各國徵收至少一○％關稅，特別對中國提高到六○％，這將逆轉美國約六十年的貿易自由化進程，引發全球性的關稅報復和貿易轉移；且為了避免其他國家從對中國的超高關稅獲益，川普後續勢必提高其他國家關稅，因此這將是一場非常大的貿易戰。

總經 財政大幅擴張 通膨可能回升

Q：經濟學家普遍擔心關稅與貿易戰對於通膨的影響，你認為未來川普執政時期最大的經濟挑戰是什麼？

A：除了對外徵收極高關稅，川普似乎也決心進行國內大規模減稅，這將增加已經非常龐大的聯邦赤字。在經濟接近充分就業的狀態。通膨還沒有拉回到二％以下，如此一來通膨可能回升。最後，美國經濟過去四年中強勁增長的原因之一，就是大量非法移民勞動力挹注，如今川普打算拒之門外，這將壓縮已是充分就業的勞動市場。除了實際數字，更重要的是，動搖美國民眾對政府維持穩定低物價的信心，勞工可能再要求提高工資。最快兩年，通膨就可能會上升，屆時美國聯準會就不得不再收緊貨幣政策。

除了通膨，我認為未來幾個月內，最明顯的外部危機將是與伊朗的軍事衝突。一旦發生，伊朗可能試圖封鎖進出波斯灣的荷莫茲海峽，中斷全球二○到三○％的石油供應，導致大幅升高油價，通貨膨脹也將再次惡化。

Q：與二○一六年不同，如今川普面對的是弱化中的中國。這會改變川普對中國的政策態度嗎？

A：從川普任命盧比歐（Marco Rubio）擔任國務卿，就暗示了對中國非常強硬的立場。然而在這個基本前提之下，有兩個可能的變數。第一，川普本人並不好戰，因此對中國勢必採取經濟手段；但如果想對中國打經濟戰，就需要爭取區域盟友支持，但川普不喜歡聯盟，國際合作也是川普最不擅長的。

第二，川普相當欣賞習近平，我認為他會想與習近平會面，一次解決美中之間的問題。你應該還記得，川普曾認為自己能解決北韓問題，雖然最終失敗了；但這種抄捷徑的心態，也許會讓川普表現出對習近平意外的友好態度。

陶德．布希霍茲

美元依然強勢 投資看好零售、金融

Q：專業投資人如何看待川普回歸？

A：事實上，自從川普選情重獲優勢，美國股票市場表現強勁，美元也保持穩定，我認為，世界經濟重新感受到美國帶領經濟成長的影響力，並且再次成為創新中心，特別是在利用人工智能或新技術的應用上。無論你是否同意川普的政策，他領導的美國似乎比其他貿易競爭對手，更有創造經濟成長的能力。

Q：你會擔心川普執政後的通膨問題嗎？

A：關稅對於通膨而言確實是風險。美國的政治體制是這樣：如果總統想減稅，必須得到國會同意，可能需要幾個月的時間；但如果是徵收關稅，效率就快得多了。

固然有研究顯示，當美國對中國提高關稅，中國廠商願意降低價格以保持市占率，但是能夠堅持的時間有多長，又是另一個問題。有時支持提高關稅的人會忘記，「美國製造」背後，原料還是大量仰賴進口。如果我們對鋼鐵徵收高關稅，家電、汽車製造商成本增加，就必須提高價格，聯準會將不得不緊縮貨幣政策，造成住房和汽車銷售成長放緩。因此，關鍵在於，川普對關稅的戰略目標是什麼？是為了賺取關稅，還是打擊不公平競爭的強硬態度？這是我認為值得觀察的。

Q：你怎麼看聯準會未來的利率政策？

A：現在市場對聯準會降息的預期已過高，這對投資人來說是一個潛在的風險。聯準會近來兩次削減短期利率，卻未能有效壓低長期利率，反而讓十年期公債殖利率上升，這並不是聯準會所樂見的。明年第一季，我認為聯準會可能暫緩降息，觀察提高關稅後的物價走勢。通膨不致反彈，問題是維持多久。

然而同時，川普政府可能會對聯準會施壓，要求更多降息。身為房地產開發世家，川普對低利率的渴求可說是ＤＮＡ的一部分。川普在一九八七年寫過一本暢銷書《交易的藝術》，而獲得最佳融資條件就是其中一個目標。在川普心裡，他是在為國家與聯準會談判，以爭取最佳條件。如果聯準會在明年第一季如我們預測，放慢降息腳步，我預計川普會不斷施壓。

Q：如果聯準會主席堅持獨立決策，川普會試圖推翻他嗎？

A：我在白宮時曾與鮑爾共事，他誠實且聰明。我不認為川普會冒險解雇鮑爾。相反地，川普可能透露聯準會下任主席的可能人選，建立「影子聯準會」發揮影響力。過去沒有這樣的案例，但如果川普真的這樣做，將引發媒體對新主席的關注，進而形成政策上的壓力。因此即使鮑爾不會被解雇，我認為這一年對他來說都會是不太舒服的一年。

Q：新政策下，有哪些產業可能受益？

A：首先在川普強硬的移民政策，私人監獄公司可望因此受益，例如擁有監獄與拘留設施的GEO Group，近一個月就漲了七成。

再來我看好零售業，一方面全球其他地方經濟成長相對緩慢，且美國美元非常強，這意味著外國商品變得更便宜，會讓美國消費者更有信心。另一方面，美國利率長期而言會持續下降，這也有助於促進民間消費。

此外，我也看好金融業，因為川普任內可能會有更多併購案件，在併購與反壟斷政策上，拜登政府一直阻止的作法有點過頭了。雖然川普也曾阻止過ＡＴ＆Ｔ的併購案，但整體來說還是比拜登政府開放。如此一來，高盛、摩根士丹利等投資銀行就有更多生意可做。

投資 股市若大幅回落 進場好時機

Q：美國股市、債市是台灣投資者另一個經常關注的市場，尤其是美國長天期債券。你怎麼看美股與美債未來的走向？

A：美國長天期債券是合理的投資標的，投資人能從高殖利率中受益。十年期公債殖利率會下降到四％以下，但速度非常慢。在美股方面，現在股市評價非常高，但我不認為這是泡沫。如果發生顯著的回落，那將是投資的好機會，因為從長遠來看，美國市場比其他市場更具潛力。

最後，我預期川普政府在最初前幾個月內就會面臨考驗，但壓力不是來自民主黨，而是來自共和黨；共和黨是否會支持川普推出的政策，這個仍有變數。所以，我認為除了關注新政府人事與政策走向，還要關注川普在華盛頓的權威。如果有跡象顯示共和黨人開始反叛，例如參眾兩院，那麼川普的支持基礎並不大，這些支持川普的投資策略可能會朝相反方向發展，因為人們會感到失望。 閱讀完整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