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世界 需要的五種能力【封面故事-天下雜誌】
過去的國際教育,學生被動接收國際資訊。但從小活在網路世界的年輕人,早已學會用科技擁抱世界。當所有人都有機會與世界串聯,如何解決全球問題,更成為當務之急。新的國際教育,不再是空間移動或精通外語,而是掌握五大能力,跟世界一起學習,跨越任意門,做世界需要的人才。
▲南加大8月中的新生入學典禮上,各族群的學生齊聚一堂,校長尼奇亞斯致詞說,周遭的世界是形塑個人內心世界的強大力量,就像全球化浪潮,也改變了世界的樣貌。
世界愈來愈小,變動愈來愈大之際,台灣也正迎接史上最需要擁抱世界,流動愈來愈頻繁的世代。世界眼中的國際人才,跟過去已經不同。
今年八月,來自一百四十個國家、將近一萬兩千位的運動員,聚集在台灣。
不管是開幕式陳金鋒揮棒,比賽時選手奮力拚搏的精神,抑或是閉幕時的煙火與陣頭,都讓世界看見台灣。
「四百公尺接力賽是我最爆淚的一刻。槍聲一響,美國選手跟台灣選手同時向前衝刺,我完全忘記自己是美國隊的工作人員,瘋狂幫台灣選手加油,」師大翻譯所學生張文蒨說。
她在世大運擔任美國團副團長助理,得學習面對不同國家的文化、態度與工作倫理。
「來自平凡家庭的自己,有機會和各國菁英一起交流,我真的很幸運,」張文蒨回憶起台灣和世界一起創造回憶的夏天,她還是激動。
擁抱世界,成為下一代年輕人的日常,每個人都有機會連結世界。
十七年前,全球有二一○萬個國際學生,現在四百六十萬;台灣出國留學的學生將近四萬人,來台灣的國際學生也超過十一萬人,創史上新高。(見表)
歐盟的學生移動力計劃「伊拉斯莫斯」,影響超過三百萬學生。(見六十五頁)
流動不再限於實體或是物品、金錢的流動,更是態度、價值觀與身分認同的虛擬流動。
過去的國際教育,談的是讓學生跟世界連結,「知道」世界的樣貌,被動接收與適應國際資訊。流利的英語、高社經地位背景、具有國際移動力的「國際新貴」,彷彿才是世界中心。
但隨著科技推波助瀾,幾乎所有人都被迫跟世界連結。年輕人在數位環境下茁壯,跟各國孩子連線打怪、共筆協作,懂得連結資源,用網路動員,追求共同價值。
現在的國際教育,強調不管在哪裡,每個人都得跟世界一起學習。
曾任教育部長、中研院院士曾志朗參與賓州州立大學的全球大學諮詢會議,發現所有大學都在討論,如何培養出更理解世界經濟、政治、環境變動的人才。
中國的一帶一路,怎麼影響經濟的全貌?「新的國際人才不只是知道,還要行動跟參與,」曾志朗說得篤定。
「沒有一個國家是孤島,」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教育學院院長歐羅茲科(Marcelo Suárez- Orozco)說。
他研究全球化教育超過二十年,指出世界受到全球市場、媒體新科技與人口移動的影響,比過去更緊密,「教育得回應這樣的多元。」
但身為孤島的台灣,從頂尖大學到教學卓越計劃,卻仍還是強調國際化的量化指標。
舉凡國際學生人數、學生出國交換、姐妹校、雙聯學位、英語學程等都成為政府、大學大張旗鼓宣傳的績效與影響力。
世界的變化卻不只是如此。
「世界愈來愈脆弱,全球暖化、氣候變遷、貧窮、還有難民問題,都是全球議題,」歐羅茲科說,比起十年前,現在更迫切需要具有全球視野與跨文化知能的國際化人才,才能解決問題。
這是從「量化」到「質化」的轉變,而世界各國都爭相回應這新的趨勢。從歐盟、美國、德國、韓國和瑞士,都在重新思考培養國際化能力的策略。
趨勢一 所有人都要是國際人才
五大能力解決世界的問題
第一步,是所有人都要變成國際人才。
歐洲議會文化教育委員會就重新定義「國際化」,認為所有人都應該成為國際人才,不應侷限少數菁英學生、教師的移動。
而推行教學、課程與學習成果的國際化,才能讓最多人享有國際經驗。
新國際人才的樣貌是什麼?世界經濟論壇(WEF)探討二十一世紀必備的五個能力:包括跨文化認知與理解力、溝通協作力、全球議題解決力、自主學習與批判思考力,以及快速適應變動力。
幾乎所有受訪者,談起國際人才,言必稱跨文化認知能力、溝通與團隊合作。
在台灣工作超過十二年,台灣新創競技場總經理韓荷麗,看過許多新創、也管理跨文化團隊。她分析,跨文化合作已經成為日常,不同背景的人一起學習、工作,除了理解與傾聽文化差異,還得在這樣的理解下,成功溝通與合作。
加上當前社會要解決的,是又複雜又全球的議題。「你得知道你在世界的哪裡,而你能為這個世界貢獻什麼,」成大校長蘇慧貞說。
紐約的聯合國大厦裡,當年還是成大國際長的蘇慧貞遇到聯合國的官員,急切地談起台灣外交困境,但官員淡然地問,「那台灣想替世界解決什麼問題?」
這時,蘇慧貞驚覺,台灣總是期待被看見,卻很少宣稱要為世界做出貢獻。她希望學生了解,身為世界公民,該如何解決其他國家的生存與發展問題。
當上成大校長後,她最常問學生的問題是,「你想為世界做什麼?」希望學生思考,自己跟台灣的相對位置哪裡,如何在世界地圖上,找到自己。
這樣的認知,需要自主學習與批判思考的能力,才能在雜訊中辨別真實,反思自己的處境。
▲校園裡不同文化與語言交織在一起,逐漸成為世界各國的常態。
這也是IOH平台創辦人莊智超很大的體悟。莊智超大二時曾到英國遊學,和外國人說自己聽英文歌、吃麥當勞,以為很國際,卻招來奇怪的眼神。
「台灣應該提供差異化,不是西化,」莊智超那時才發現,只有了解自己,才能帶來創新的可能。
創新,才能創造價值。
宏碁是第一個在海外打下亮眼成績的台灣品牌,對宏碁創辦人施振榮來說,「創造價值」才是國際化。
怎麼創造價值?施振榮認為不斷學習、適應變動,在任何角落能展現一流水準,就是國際化。
此外,根據資誠今年《全球未來人力調查報告》調查全球一千兩百家CEO,快速適應變動的能力被公認為最重要的能力第一名。
「你得學會丟掉,再重新學習,」奇點大學被譽為全球最創新的大學,多元與包容計劃主持人艾斯摩塔,習慣跟不同國家的非營利組織與學生互動,每次互動,都得重新學新技能與價值。(見九十頁)
▲在矽谷山景城,有個熱愛轉換領域的年輕人陳昱仲,從人類考古學轉戰金融科技,用區塊鏈技術創業,參加各式創新創業聚會,連結不同國家的人脈與資源。
▲(中圖)UCLA教授曾憲榮
▲(左)帶著台大醫學系畢業的簡佑任
趨勢二 專案導向跨界結盟
跨組織、領域、產業、國界連結全球資源
新國際人才需要具備這些能力,但學校怎麼教,機構怎麼改變,才能培養新國際人才?
最大的改變,是強調「專案導向」的跨界結盟。不像傳統強調姐妹校、交換或雙聯學制,這裡的跨界,指的是跨組織、領域、國界與產業的合作,而且得從解決問題開始。
清華大學校長賀陳弘說,台灣一直都重視國際化,但現在國際化內涵要更深刻,傳統的成本、語言等考量都不再那麼關鍵。
重點在「連結」資源與人脈。國際合作也從傳統一味看向歐美,轉而面向中國、印度、東南亞等新興市場。
美國南加大馬修商學院,帶學生到上海、北京的工廠見習參訪,讓學生當顧問,解決當地企業遇到的問題。南加大也利用龐大的校友連結,提供學生海外實習機會,為了讓學生走出美國,到世界各角落,學習跨文化合作經驗。(見八十二頁)
清大則利用台灣在高科技半導體的優勢,和工研院、印度理工大學三邊合作。清大教授當印度理工大學學生的指導教授,學生到工研院實習,培養印度人才。
跨國團隊合作也展現在頂尖學術研究。曾志朗今年代表台灣,和新加坡、維也納、德國、日本、俄羅斯、台灣和美國研究機構裡的資深研究者,共同發起大型計劃。
他們在各地成立學術社群,研究與未來挑戰有關的議題與領域,讓年輕研究者由下而上申請計劃,培育解決問題的人才。
把人才帶到國外,和頂尖機構合作,也是一種。
台灣土博士、UCLA分子藥理系教授曾憲榮,和洛杉磯錫安山醫學中心的前列腺癌權威博薩德斯合作轉譯醫學,開發出血液檢測晶片「奈米魔鬼氈」。
這個發明透過晶片做血液篩檢,監測癌症病患血液中的循環腫瘤細胞,能定期監控病情,降低癌症轉移與擴散風險。這項研究,也受邀加入美國癌症登月計劃。
但曾憲榮不滿於此,「我想培養台灣人才,」他在美國打造人才庫,想回台灣改變醫療制度。
他延攬台大醫學系畢業的學生進到實驗室,和醫學中心合作,接受跨領域研究訓練,「你學會了,再回去顛覆台灣,」曾憲榮習慣這麼跟學生說。
跟在曾憲榮身邊的台灣醫生簡佑任,剛來美國半年,就已經在當計劃主持人,向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的官員提研究計劃,「如果在台灣,這件事不會發生,」二十七歲的簡佑任說。
日本則利用國家結盟,跟東協國家合作。企業送當地人到日本念書,畢業後再派回越南,培養海外人脈。
台灣學生也能參加!
金額最高的全球青年移動計劃
今年是歐洲推動學生交換的跨國移動計劃「伊拉斯莫斯」(Erasmus)30週年,最一開始歐洲各國主打學生跨國移動,希望形塑年輕人的世界觀。
2014年,歐盟推出「新伊拉斯莫斯」計劃(Erasmus+ Program),從2014年到2020年進行,7年計劃要投入147億歐元,其中包括學生交換、國際志工、海外實習、碩士雙聯學位等子計劃。歐洲議會也通過最新的「伊拉斯莫斯青年創業」計劃,創業年輕人可以跟著資深創業家一起到另一個歐盟國家工作1到6個月,因應最新的移動趨勢與海外創業潮。
「伊拉斯莫斯」碩士雙聯學位計劃,先由歐洲至少3個國家的學校組成跨國學程聯盟,也可以加入非歐洲國家,例如台灣目前也有4所大學參與學程聯盟。只要經過歐盟審核通過,學程就開始招生,自己決定課程設計、招生條件與申請文件,等於完全獨立於歐盟運作。
學生申請學程,最少去2個國家,最多可以到4、5個國家念碩士,譬如第一學期在愛爾蘭、第二學期在馬爾他、第三學期在捷克等。當學生完成所有學業,畢業證書上就會顯示學程與參與學校的碩士學位。(程晏鈴)
趨勢三善用科技的創新模式
結合網路學習與傳統大學
第三個趨勢是結合網路學習與傳統大學的創新模式。科技進步,跨國線上課程方興未艾。一三年全球有四百三十萬留學生,但MOOC平台Coursera 就有超過兩千萬用戶。
科技讓教育不受邊界限制,成為共同平台。想像一下,不同國家的學生坐在電腦前,看著大螢幕裡,位在不同時區的彼此,一起上課。未來,這些學生都是團隊伙伴,要跨國合作、設計創新產品。這是由國際教學聯盟發動的課程,包括中、美、韓、印、德、墨、澳、希臘、巴西、以色列等國,跨越十七小時時差。
而為了提升跨文化認知能力,課程更讓各國學生互相採訪,最後還得換位思考,代表對方說故事。
▲UCLA教育學院院長歐羅茲科研究全球化如何影響教育,已經超過20年。他認為教師如何應變不同種族、文化、語言的混血教室,是未來教育最大關鍵。
趨勢四課程與教學國際化
不再獨尊英語,認識世界的多元樣貌
第四個趨勢是,課程與教學國際化。過去十年間,只要談課程、教學國際化,幾乎都是英語教學。
非英語系國家尤其積極。德國為了吸引更多國際學生,過去十年大幅增加英語授課課程,成長超過兩倍(見一○○頁)。韓國也一樣。韓國延世大學規劃全英語教學的國際學院;「韓國MIT」韓國科學技術院(KAIST)有超過八五%的課程是英語授課。(見一一六頁)UCLA教育學院院長歐羅茲科研究全球化如何影響教育,已經超過20年。他認為教師如何應變不同種族、文化、語言的混血教室,是未來教育最大關鍵。
台灣發展英語學程,一五年,全台有五十四所大學有英語學位學程,跟三年前比成長一倍。
但現在的課程與教學國際化,卻不一樣。為了讓在地學生有國際視野,回到課程本質。
歐洲各國就提供學生跨文化學習課程。美國教育委員會要求學生修全球議題課程,像公共衛生、環境、世界和平等。
南加大鼓勵教授做課程創新,迎接世界趨勢。校長尼奇亞斯從校到院,提供資金讓教授研發課程,也在專業領域挖角最強的教授,提升教學品質。
不只是大學,在課程國際化,美國和台灣高中走得更扎實。
美國高中認為弱勢學生也有權利國際化。光是洛杉磯,就有八五%以上的學生來自移民家庭。所以課程強調從社區開始,讓高中生理解文化差異。
台灣面對新移民社會,教育也得回應這樣的需求。
明年上路的一○八課綱,首次將「多元文化與國際理解」作為核心素養,融入所有課程與教學,比起以往只教知識,讓學生對世界有更多討論。
國教署副署長戴淑芬舉例,課程不再只講食物、服裝或音樂等內容,而是提及背後歷史文化脈絡,深化國際教育內涵。
應邀來台參加《天下》、玉山國際大師論壇的「隱形冠軍」教父西蒙博士,臨別前一再語重心長地提醒:「要讓台灣的年輕人、下一代,及早準備好迎接全球化的持續襲來。」
世大運煙火的絢爛猶在,但培育人才不只像煙花般短暫。從學校、企業到政府,每股改變的力量,已經像點點繁星,串起廣闊銀河。
英語好=國際化?
打破英語教育的迷思
台灣學習英語的熱潮從未減少。10年前,《天下》就探討過台灣的英語焦慮。從全美語、雙語到英文檢定,大學英語畢業門檻,甚至全英語學程,在全球化的時代,台灣與世界接軌的渴望愈來愈深,台灣的大學也是如此。
現在台灣的大學為了國際化,有54所學校推動全英語學位學程,共有371個全英語授課班級。除了全英語學程,不管是台大、清大、交大、成大、師大等校,都設置英語畢業門檻。許多頂尖大學認為,主要獲取資訊的管道、頂尖研究與資料庫,都是英語呈現,看懂最新的世界趨勢,才能與國際接軌。
「英語很重要沒錯,但它不是唯一,也不該是最重要的事情。如果沒有英語能力就沒有國際觀,這是錯的。只要有英語能力就必然有國際觀,這也是錯的,」政治大學語言所教授何萬順直言,有了英語基本工具,但缺乏批判思考或邏輯分析能力,無法區分資訊的好壞、理解不同文化差異,英語再好也很封閉。
負責提升台灣技職教育國際化工作、北科大國際事務處組長林彥良觀察,過去很多人認為英文是國際化的全部,但現在政府鼓勵與推動國際化時,也不斷推多種語言、與連結文化與產業的課程。
何萬順認為,台灣過度強調英文重要,扭曲語言的價值。「台灣過度恐嚇學生,讓學生認為自己英文能力不好,沒有國際競爭力。但這樣的做法卻打擊了學生的自信心與持續學習的動機。」
事實上,教育部也在去年9月正式發函給各大學,強調要促進大學英語學習正常化,請各校斟酌是否將英語能力檢定做為畢業門檻的規定。
英語重要性無可抹滅,但只有語言,卻缺乏理解背後的歷史、文化脈絡、甚至理解問題的全球視野,也無法成為連結國際資源,解決問題的國際人才。(程晏鈴)…閱讀完整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