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何老師

▲圖片來源／Heritage Library

前幾天偶然有機會，我問一群國高中青少年：「有看過地獄梗嗎？」

「有啊！」大家很熱情地回應我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大人，紛紛滑各式各樣梗圖放到我眼前。我看著那些梗圖，指著其中一幅寫著「為何黑人擅長短跑卻不擅長接力？……因為只有第一棒有槍聲！」請教他們笑點在哪？少年說：「因為黑人以前曾經當奴隸，有聽過槍聲啊！啊哈！」

多麼歡快的氣氛！唉∼我一時卻百感交集，不知從何說起。

一年前，也是和一位孩子歡聚時，他興之所至地滑了一張霍金的梗圖與我分享。孩子是充滿善意與信任的，像在請我吃糖果一樣，把霍金和歪掉的湯匙圖放到我眼前。記得那一刻，心底瞬間膨脹的驚訝、難受與哀傷，我要非常非常努力才能按捺下來。

到底有甚麼好笑呢？

和人本教學團隊討論之後，後來，我用一次特別課程和孩子們討論「地獄梗」，（註：詳人本網站「破解地獄梗教案」），因為採取了行動，稍稍平復當時內心的糾結。這回重做「市場調查」，果不其然，各式各樣歧視訕笑的梗圖或影音不斷推陳出新，地獄梗作用力並未稍減，我充份相信，未來十年大抵也是如此了……

當教師營規劃團隊說，要來「跟網路搶小孩」！乍聽聞時，我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教學者的喜與憂

自從地獄梗事件之後，我開始仔細觀察孩子們的校園日常互動，才發覺孩子們吸收網路流行語言和文化，有意無意轉為平日挖苦與揶揄人的刻薄語言，已經如家常便飯，年齡層也逐漸下降。上課中會突然聽到孩子說「菜就多練，輸不起就別玩！」「超派！」「你這個老六！」我曾想過，哪個時代沒有流行語呢？這些話說說無傷大雅啦！直到某天，我看到一個男孩輪流跟一個又一個孩子說：「每個孤兒自拍都是一張全家福」，他一路說過去，期待同學給他一點反應。那天，他失敗了，沒有人聽懂他說甚麼，一旁的我完全看在眼裡了。我回家上網一查，果不其然，網傳地獄梗！我心裡有點痛痛的，想著：「男孩真的想過這句話的意思嗎？」「他理解沒有家人的痛楚嗎？」如果可以有機會跟孩子們好好談談，把孩子從網路搶回來，我當然樂觀其成！

▲圖片來源／Heritage Library

如此說來，我又何憂之有呢？

據說，這次要嘗試的不再是特別課（課外補充）了，而是要試著合併到「日常的學科課」裡進行，以國語組來說，就是要併入國語課。

日常國語課？！憂愁的不只是我。一位在國小任教的資深教師，也是這次營隊的小組長之一，在籌備會議時率先發難：「萬一從來沒有看過短影音的小孩突然學會要看，萬一班上家長來抱怨老師竟然上課帶小孩看，不就『一棒被打死』」？

「對ㄟ！」同為現職教師的小組長們點頭如搗蒜。

「可是就算我們不帶小孩看，未來有一天，總是會有同學分享給他、或者他自己哪天也會滑滑看到啊！」另一位小組長也言之成理。

最後大家的共識是：上課當作打疫苗！如同在沒有感染covid-19 之前，先打一兩劑高端或莫德納，提升免疫力好抵抗未知病毒。況且大人帶著小孩看，和小孩獨自看，因為有經過討論，效果一定不一樣！如果實在很擔心，教師們也可以運用親師會先和家長群溝通，這樣就不會像孫悟空打完白骨精，反遭唐僧念緊箍咒了。

嗯！這題似乎找到解方了。真正的難題是，怎麼「融入」國語課？這是我從來沒想過的。平日備課都要花很大的功夫了，要再融入網路教材，感覺很突兀。為甚麼呢？短影音又不可能照著課本演，兩者完全風馬牛不相及，而課本已經讓人夠頭疼，還要花功夫去看蹭流量的短影音，兩者擺在一起，簡直是……可樂配肉鬆（多年前小孩發明的一道料理），讓人戰戰兢兢。怎麼辦？

在教學上尋找合題……敢有可能？

教師營那兩天，國語小組長們跟學員們分享了一張圖。圖的中心是「課文」，網路素材也可以擺放在「課文」的位置。不論是課文或網路素材，教師們都可以進行「反向閱讀」或「深度閱讀」，乃至於「建立意義感」。簡而言之，在國語課上運用的研讀手法，可以順手教孩子們用來閱聽網路。

聽起來有點複雜？在教師營小組討論時，我發現教師營的學員們遠比我有慧根，也「會跟」得多。那天，我們討論小學五年級的課文「蚊帳大使」，課文大意是，美國女孩凱瑟琳來台灣演講，談到自己五歲那一年，捐出零用錢給蚊帳協會，最後感動了美國的許多大人們乃至比爾蓋茲，一起響應捐助善款。小小的力量，也能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讀這樣的課文，對人的意義是甚麼呢？

大人們初步看到這樣的課文，頻頻點頭，覺得「勿以善小而不為」，蠻有啟發性的。有意思的是，慢慢有學員追問：「這個經驗真的可以複製嗎？」「小孩讀這課會不會感到有壓力，到底為什麼我要把錢捐給別人啊？」一群人慢慢談著，回頭再細讀課文，突然有人說：「我覺得這是因為她媽媽很支持她ㄟ！」學員們笑了，大家想像著：如果小孩要去演講，無法考試，又或者因此考不好了，台灣的家長們是會……？大家重新斟酌，發覺要成為一個典範，其實需要很多條件的搭配。所以，這課到底要教學生甚麼呢？大家談談想想之後，覺得說不定是：幫助弱勢，本身就很有意義、很快樂。至於是否成為「大使」，是不是邂逅比爾蓋茲，反而好像不是重點了。

▲圖片來源／Heritage Library

重新尋找這篇課文的意義之後，接下來，我們一起想一想，短影音對人的意義，又如何？有一則短影音，內容是一位國中生自拍影片提倡02搖，少年主張在畢業旅行的晚會上一起大跳02搖，可以增加自信。他努力向同學們積極邀請，最後晚會上，只有男孩上台跳舞。

這段影片對孩子的「意義」又如何？似乎想過了「蚊帳大使」之後，大家更容易的抓到要點，理解影片裡孩子不言自明的焦慮，以及他真正的追求—自信，當然不是影片流量或02搖能帶給他的。

新的挑戰，讓我們有機會尋找新的意義

學員們理解了教學手法上的「合題」，忍不住問道：「我覺得這樣教是很有意義沒錯。但是我的困難，是我平日都沒在看影片！我哪有空上網找影片呢？」

我正想回答，另一位學員搶著說：「問學生啊！大人不用自己找，請學生找給你，最快！」是的！在大人想查地獄梗之前，他們已經看遍地獄梗了。小孩唯一不熟悉的，只是需要有人陪他，一起「想一想」，而已。

前陣子小組長們討論時，常笑著說到，未來要練習一手課本，另一手短影音。我突然想起自由女神像，不也是一手高舉火炬，一手捧著獨立宣言，矗立在紐約港灣，宣告美國的精神？想像著，國語老師站在小孩們面前，左手捧著課本，右手掌握短影音，從教學手法上尋找思想的合題，重新宣告了一種新的精神。這又將是甚麼呢？就，一起來試試看！一邊做，一邊調整，終有一天，會找到新的意義… 閱讀完整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