矽谷世紀大審，「女版賈伯斯」與走火入魔的「弄假成真」文化

閻紀宇專欄

▲美國知名企業詐欺犯、Theranos 生技公司創辦人霍姆斯（Elizabeth Holmes）。（美聯社）

美國元老外交家季辛吉、前國務卿舒茲、前國防部長裴利與馬提斯、前聯邦參議員努恩與佛瑞斯特、前富國銀行總裁科瓦希維奇、軟體業大亨艾利森……這幾位美利堅政商名流、袞袞諸公有什麼共同點？他們都曾經被一名女詐欺犯騙得心悅誠服，騙到甘為幫凶。

今年秋天美國矽谷最受矚目的新聞事件，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產品堂堂問世，不是誰大手筆併購了誰，不是哪家公司風光上市，不是哪位科技奇才又有驚人之舉，而是這名女詐欺犯霍姆斯（Elizabeth Holmes）終於被送上北加州聖荷西（San Jose）的法庭，為「 矽谷世紀大審」揭開序幕。

「美國最年輕的白手起家女富豪」

大部分詐欺犯並不是一出社會就走上歹路，霍姆斯的墮落歷程則是有如雲霄飛車。在淪為詐欺犯之前，她曾經是「 美國最年輕的白手起家女富豪」、「 醫療生技產業超新星」、「 矽谷女性創業典範」、「 女版賈伯斯」；曾經被前總統柯林頓（Bill Clinton ）、前副總統拜登（Joe Biden ）欽點為「 高瞻遠矚」； 《財星》（Fortune ）、《富比世》 （Forbes ）、《時代》（TIME ）競相以她為封面人物。

她一手創辦也一手毀掉的「Theranos」（therapy 與diagnosis 兩字的合成）公司，董事會成員就是本文開篇的鑽石陣容，先後募資超過7 億美元（ 新台幣200 億元），轟然倒閉前市值一度高達90 億美元（ 新台幣2500 億元），其中一半是她的身價。

在男性當家作主的矽谷高科技業，「年輕女性創業家」鳳毛麟角。霍姆斯曾經讓許多人⸺有些是投資者，更多是一般公眾⸺歡喜讚歎、滿懷希望、一同逐夢：她掀起醫療業一場革命，告別麻煩又痛苦的「 空針採血」傳統檢驗程序，只需針扎手指的幾滴血，就能夠進行至少200 種檢驗！霍姆斯為她發明的檢驗裝置取了一個看似再貼切不過的名字：愛迪生（Edison ）。

霍姆斯真能與愛迪生（Thomas Edison）媲美的不是發明才華，而是吸金本領。只可惜，如果她僅只是異想天開地畫大餅、孜孜矻矻地做實驗，那麼她頂多是個失敗的發明家，不會變成商學院教科書的經典負面案例，不會在剛當上媽媽兩個月就站上法庭，不會面臨12 項詐欺罪名與20 年有期徒刑。

「做假做到弄假成真」

有夢最美，希望相隨。矽谷向來有「做假做到弄假成真」（Fake it till you make it）的不光榮傳統，提出革命性的理念、產品或服務，鋪陳造福廣大人群與投資者的美好願景，一分把握可以許下十分承諾。成功則一飛沖天，失敗呢？ 霍姆斯的律師8 日在法庭上慷慨陳辭： 「 失敗不是犯罪、努力嘗試不是犯罪、事業失敗不會讓執行長變成罪犯。

問題是，19 歲時從史丹福大學（Stanford University）化學工程系3年級休學、立志要當賈伯斯（Steve Jobs）第二、經常穿著黑色高領衫的霍姆斯，選擇在醫療業「做假」，一個人命關天的領域。她的「愛迪生」自始至終只能執行少數幾種檢驗（最多12 種），既不可靠，速度也慢。為了取信消費者與投資人，她的實驗室使用其他公司的傳統檢驗裝置來補破網，然後繼續畫大餅、吹法螺、發大財。 霍姆斯或許在創業之初深信有志者事竟成，她只需要充裕的資金和時間，真的可以「幾滴血、驗百病」。但是為了換取資金和時間，霍姆斯與魔鬼進行交易，在公司的科技面與財務面都是謊話連篇。做假做到這種地步，我們或許可以策封她為「詐欺界的賈伯斯」或者「 詐欺界的愛迪生」。

「詐欺界的賈伯斯」、「詐欺界的愛迪生」

「詐欺界的賈伯斯」做假功力非同小可，全盛時期讓無數社會名流、創投大腕與媒體報導隨之起舞，爭先恐後吹捧造神，動輒數千萬美元的投資的根據不是盡職調查（due diligence ），而是霍姆斯的個人魅力。2014 年Theranos 宣稱進帳1 億4000 萬美元，但真實數字只有65 萬美元。Theranos 宣稱「 愛迪生」被送上阿富汗戰場服務美軍，結果也是子虛烏有。

也正因如此，有不少聲音認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些投資人並不值得同情。當然，受害者是否「 值得同情」恐怕不會是陪審團定罪考量的要件，更何況霍姆斯與Theranos 的受害者除了億萬富豪，還有更多是拿到錯誤檢驗結果、因此影響醫療決定的一般民眾，有人甚至被「 驗出」根本沒感染的愛滋病病毒 。

▲2021 年9 月，美國矽谷（ Silicon Valley ）頭號詐欺犯、Theranos 生技公司創辦人霍姆斯（ Elizabeth Holmes ）受審。（ 美聯社）

吹哨者與調查報導記者聯手敲響喪鐘

雖說多行不義必自斃，但是「 吹哨者」（whistleblower ）與調查報導記者的角色不可或缺。Theranos 員工舒茲（Tyler Shultz，前國務卿George Shultz 之孫）與艾麗卡· 張（Erika Cheung ）曾經試圖透過公司內部管道反映問題，但得到的回應卻是「你還想在這裡工作嗎？」2015 年，兩人聯絡上《華爾街日報》（WSJ ）記者凱瑞魯（ John Carreyrou ），10 月15 日，系列報導第一篇出爐，敲響霍姆斯與Theranos 的喪鐘。

一般預料，霍姆斯的審判在年底前會有結果，她的巴基斯坦裔前男友、前Theranos 營運長巴瓦尼（Ramesh“Sunny” Balwani ）明年初接棒受審。現在各方除了想看Theranos 那些有頭有臉的前董事們是否會被傳喚出庭，解釋自己的愚昧和盲從，更關注霍姆斯何時站上證人席，為「 失敗無罪論」現身說法。

然而尷尬的是，霍姆斯2017 年接受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調查時一路避重就輕，連說了600 多次「 我不知道」，如今她要如何面對檢察官的詰問？ 突然恢復記憶嗎？矽谷詐欺女王以高明的話術構築了一座90 億美元的沙雕，潮起潮落，沙雕早已消失，女王還能靠話術脫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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