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困獸猶鬥國會動怒斷其後路

圍攻國會山事件後，美國眾議院議長裴洛西大動作頻頻，一方面要求副總統彭斯依美國《憲法》增修條文第二十五條將川普免職，一方面則積極串連眾議院議員對川普提出彈劾案。

然而在川普即將在一月二十日卸任的情況下，即使因圍攻國會山事件聲敗名裂、眾叛親離，任期也不過僅剩十來天，裴洛西在可能妨礙拜登新政府執政、進一步擴大美國內部裂痕，仍大動作頻頻的盤算到底為何？

同樣是占領國會，圍攻國會山事件和台、港的太陽花學運佔領立法院、反送中佔領立法會本質上有何差異？ 當然在過去享受川普反中紅利的台灣，未來會不會因川普的反中政策失去正當性進而失去抗中護盾，甚至被川普可能的最後瘋狂動作牽連進一場台海戰爭，恐怕都是台灣人最關心的問題。

◎閻紀宇 「我承諾為國家辦一場自由而公平的選舉。過去我一再重申，任何人的野心都不值得人民為之流血。對於我們摯愛的國家，沒有什麼比團結、安定與進步更為重要。」

去年十一月美國總統大選勝負底定之後，川普（Donald Trump）如果發表這番談話，世人會對他刮目相看，只可惜他既無此胸襟，也無此見識。

當家鬧事煽動支持者爆衝突

上述談話來自奈及利亞前總統喬納森（Goodluck Jonathan），他在二○一五年一場高張力、高爭議性的選戰中落敗，但是為這個非洲人口第一大國帶來史上第一次民主、和平的政權轉移。 川普做不到。二○二○年美國總統大選，川普以七○五萬張普選票（四．四％）、七十四張選舉人票（一三．八％）的差距敗給對手拜登（Joe Biden）。

然而他拒絕認輸，大肆散播陰謀論與假消息，以總統之尊指控自己治理的國家「選舉舞弊」，以訟棍姿態狂打可笑的選舉官司，以政治癡漢嘴臉騷擾第一線選務人員。川普將「美式民主」降格為鬧劇，為習近平、普丁（Vladimir Putin）之流提供現成教材，不愧是全世界獨裁者最期待的美國領導人。

二一年一月六日這一天將讓美國人永難忘懷。國會召開參眾兩院聯席會議確認拜登當選總統，為他與賀錦麗（Kamala Harris）一月二十日的就職大典完成最後一道法定程序。

於是川普狗急跳牆，在這一天煽動大批支持者攻佔國會，造成五人死亡。野心家讓人民為他流血，鬧劇淪為悲劇。川普一七年上台時用以形容國家處境的「美國殺戮」（American Carnage），竟成為一則自我應驗的預言。

因此不難理解，「川普之亂」引發另一場民主奇觀：儘管川普來日無多，美國民主黨人與部分共和黨人仍然要求他下台，而且當然是越快越好。

讓川普提早下台的路有三條

川普的下台之路有三條：自行辭職、美國《憲法》增修條文第二十五條（副總統繼任總統）、美國《憲法》第一條與第二條（國會彈劾總統並將其免職）。

第一條路此路不通。古希臘哲人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的名言「人的性格即其命運」（Ethos anthropoi daimon）正是川普的寫照，他注定會與自身的傲慢、自私、愚昧同歸於盡。

第二條路立竿見影。美國《 憲法》增修條文第二十五條（the 25th Amendment）第四項規定：當「總統不能行使權力與執行職務時」，副總統經由內閣過半數閣員同意，可立即代理總統職權。如果總統要求復行視事，爭議將由國會參眾兩院裁決。這則條文一九六七年生效，至今不曾動用。

只是這條路對共和黨人而言是險路勿近。副總統彭斯（Mike Pence）因為無法滿足川普「幫忙翻盤」的違法要求，近來屢遭羞辱霸凌，但他恐怕不敢與主子決裂，以免開罪勢力仍相當可觀的「川粉」，斷送二○二四年逐鹿白宮大夢。

至於內閣除彭斯之外的二十二人，多半是唯唯諾諾之輩，其中五人還是副手代理，完全不值得冀望。 政權交接期間國會對決總統

暴動之後，川普對共和黨的箝制稍見鬆動，但一九七四年共和黨高層勸服總統尼克森（Richard Nixon）放棄困獸之鬥的往事，在今日重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第三條路工程浩大。總統彈劾與免職類似司法起訴與審判。彈劾（起訴）由聯邦眾議院發起調查，羅列罪名，進行表決，一旦通過（簡單多數決）即代表彈劾成立，移送聯邦參議院進行總統免職審判。 審判由聯邦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主持，眾議院派代表扮演檢察官，總統指派辯護律師，一百名參議員扮演陪審團，有罪判決（免職）的門檻是三分之二（六十七席）。美國開國以來有三位總統遭到彈劾，全都在參議院審判中獲判無罪。

目前最新進展是民主黨心意已決，十一日提出彈劾川普的罪名「煽動暴力對抗美國政府」，最快十三日進行全院表決。彈劾對民主黨而言也是輕車熟路，一九年川普鬧出烏克蘭門（Ukraine gate）醜聞，民主黨以「濫用總統職權」、「妨害國會調查」兩項罪名通過彈劾，但他在參議院審判逃過一劫。

時間是一個大問題。烏克蘭門醜聞從啟動彈劾調查到免職審判定案，總共花了一三五天，但是川普再過一個星期就要下台。眾議院可望在一月二十日之前完成彈劾程序，參議院的免職審判則勢必要拖到川普成為「前總統」之後。 纏鬥前朝餘孽不利拜登執政

屆時已卸任的總統無所謂「免職」可言，對川普的最重懲罰來自《憲法》增修條文第十四條第三項：曾犯判亂罪者不得再競選或擔任公職。換言之，如果川普被判有罪，將遭「褫奪公權」，無法在二四年總統大選東山再起。

裴洛西與參議院民主黨領袖舒默（Chuck Schumer）顯然鐵了心要送川普一個頭銜：美國歷史上第一位兩度遭到彈劾的總統。越來越多共和黨議員與川普割袍斷義，但矢忠護主的也絕不在少數。目前看來，眾議院通過彈劾幾乎已成定局，但參議院審判的三分之二門檻實在高不可攀（民主黨至少差十七席），最後結果應與烏克蘭門醜聞相同。

此外，彈劾、審判川普的爭議如果一路延燒、佔盡媒體版面，對於新上任的拜登政府是好是壞？畢竟新政府的當務之急應是控制新冠肺炎疫情、確保經濟復甦、重建外交政策，而不應是整肅前朝餘孽。

美國社會在川普時期嚴重撕裂，拜登以「團結者」、「療癒者」自居，強調跨黨派合作才是王道、「中間派」才是政壇中流砥柱，因此「審判川普」恐怕無助於拜登蜜月期施政。

再者，原本各方認為川普卸任後不會就此淡出，而是繼續「綁架」共和黨，甚至參選二四年，或者至少派出指定繼承人，畢竟他比一六年多拿了一一二三萬票，可謂雖敗猶榮。但川普玩火自焚，幾乎燒光政治資本，甚至可能迫使共和黨擺脫斯德哥爾摩症候群（Stockholm Syndrome），對川普建立防火牆。

如果民主黨堅持「黨派鬥爭」色彩揮之不去的彈劾，是不是反而會讓川普找到「浴火重生」的契機？過去四年任憑川普擺布的共和黨高層，如今慈眉善目地呼籲民主黨以大局為重，如果極右派又有大規模暴力行動，民主黨是否也難辭其咎？

不過，撇開政治利弊的算計，民主黨的彈劾行動可以有更深刻的意義。一場國會暴動重創美國民主政治形象，鮮血已然灑濺，警鐘響徹全世界，暴動者一一被逮捕、起訴、判刑，多名國會警察主管引咎辭職，但煽風點火、踐踏憲政的始作俑者卻不必被究責、不必被釘上歷史的恥辱柱，有這樣的道理嗎？權力制衡機制對總統高抬貴手，這樣的「民主」要如何維繫？ 美式民主遭野心家操弄考驗

美國聯邦參眾議員必須設法向全世界證明：「美式民主」儘管遭遇強勁亂流，儘管被一個傲慢、自私、愚昧的領導人與其幫凶集團糟蹋，但仍有其顛撲不破的價值，有其撥亂反正、自我修復的韌性。

民粹主義永遠不會消失，但主流政黨與野心家的浮士德式交易（Faustian Bargain）不能成為新常態，極端勢力以謊言與仇恨、假訊息與陰謀論構築的泡泡必須徹底戳破。

五個人的性命，應該可以造成一些改變。彈劾川普，或許是不錯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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