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韓導彈再度穿越日本領空。兩天後，媒體上出現幾位白髮蒼蒼的老人，紅著眼眶陳述對家人失蹤多年的思念折磨，他們是北韓綁架日本人受害家屬會的成員。歷年日本政府民調中，民眾最關切的北韓議題就是「綁架」。
撰文／潘彥瑞
九月十五日一大早，日本東北十二道縣又響起J-Alert 國家避難警報「導彈發射！導彈發射！」時間是很多人剛醒、未醒的六點五十七分。幾個小時後，街頭出現派報生拿著一疊疊快報，站在路口迅速發送。行色匆匆的路人停下腳步，攤開報紙上鉛字般沉重的標題，眉頭緊皺。
穿過日本院子向美國示威
這次又是火星十二中程導彈，日本防衛省評估它最大射程有五千公里。跟八月二十九日發射的那枚幾乎一樣的路徑，它穿越北海道上空落入太平洋。但飛行距離比上次再延伸出一千公里。
ＮＨＫ新聞節目主持人搬出認真製作的立體圖板，沿著三千七百公里的導彈落海點畫出一圈半徑，在日本右下角不遠處標示著「關島」。防衛大臣小野寺五典第一時間定調，北韓想驗證火星十二「足以抵達關島」。換句話說，這枚導彈是打向美國示威，但卻飛越日本院子，一石二鳥嚇壞別人。
電視上重複播放著北韓領導人金正恩年輕過胖的身形，手舞足蹈像頑童般歡呼慶祝。這次導彈最大高度距離地面約八百公里，日本現有的飛彈防禦系統無法攔截。
驚恐的導彈新聞版面，隨著泰利颱風十七日登陸九州被稍微沖淡。不過當天媒體上還是出現幾位白髮蒼蒼的老人，紅著眼眶，緩緩陳述對家人失蹤二十幾年的思念折磨，他們是「北韓綁架日本人問題受害家屬會」的成員。九月十七日這天，是前首相小泉純一郎和已故北韓領導人金正日破冰會面十五周年紀念。年輕的安倍晉三，當時是內閣官房副長官，他熟悉綁架議題所以同行參與磋商談判。
那一次，北韓國家領導人首度公開承認綁架日本人到平壤，用來訓練朝鮮特務日語、熟悉日式生活以進行潛伏滲透，日本舉國譁然。原來一九七○年代起許多居住沿海地帶的日本人無故失蹤，真是被抓到民不聊生的北韓當活體標本。
「拉致」創傷是日本的「九一一」
日本戰後經濟發達、生活富足，人民接受和平憲法、反對核武戰爭。在台灣人印象裡，大和民族幾乎是溫和有禮、守秩序的同義詞；日本記者則形容整個社會就像「生活在溫室裡」。
紐約大學（ＮＹＵ）新聞學教授博因頓（Robert S. Boynton）調查綁架事件，去年出版專書《非請勿入》（The Invitation-Only Zone ）。書中提到「拉致（日文綁架的意思）問題」對這個溫室社會來說，驚駭創傷等於是「日本的九一一」。
在二○○○年的平壤會商中，朝鮮只承認抓走十三人放回五人，說其他已死。日方要求交還遺體骨灰，驗證發現根本性別不符。經過漫長的交涉拖延，一四年金正恩政府重新跟安倍內閣接觸，突然又交出一份三十人名單。
到底多少人被綁架？一九八○年代後、甚至現在還有沒有綁架？日本不知道北韓的說法是不是「答案」，只好遞出一份多達八六○人的失蹤、疑似遭綁名單給朝鮮要求徹查。結果當然沒有答案。
「解決綁架問題是日本內閣首要任務。」日相安倍多次向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強調。歷年來日本政府民調，針對北韓相關議題回答「最關心綁架」的比例，經常達到八成，超過導彈和核武威脅高居第一位。深知民眾關切此議題，安倍晉三現在西裝左領經常別著一枚藍色絲帶章，象徵「沒有忘記北韓拉致受害者」。
歷史仇恨成獨裁政權續命仙丹
但在北韓的史觀裡，報復日本理所當然。一九一○年日本占領朝鮮半島，大韓帝國滅亡，平壤上次選在八月二十九日發射導彈飛越日本，因為當天是「日韓合併」一○七周年紀念日，北韓官媒朝中社誇口成功展開一場「讓殘暴日本震驚的大膽作戰」。日本的確多次入侵半島，但民族主義和歷史仇恨也常是獨裁政權延續的救命仙丹。
十六世紀明朝萬曆年間，日本太閣豐臣秀吉就曾以「假道入唐」的理由出兵攻擊朝鮮。明、朝、日三國混戰長達六年，最後是豐臣病故，日方才鳴金退兵。朝鮮夾在日中兩強之間，有時委身中方的被保護國，有時又淪為日方的殖民地，歷史屈辱孕育出強悍性格，對恩怨敏感也算其來有自。
既然日本曾經「跨過」朝鮮半島侵略中國，現在換北韓射導彈「飛越」日本嗆美國。九月十五日導彈武嚇後，朝中社接著文攻譴責日本對美國言聽計從，警告要讓島國「被主體思想的核彈沉入大海」。儘管「活在溫室」的日本不再窮兵黷武，但地緣政治的一筆歷史帳不免難堪諷刺。
日本現在形同是美國的「被保護國」，還忍受著實力不如自己的北韓，用導彈和氫彈輪流突襲恐嚇。首相安倍這次加強語氣譴責「絕不能忍受再出現這種強橫行為」，但日本ＣＩＧＳ戰研所主幹研究員宮家邦彥在接受ＮＨＫ採訪時說白了，採取軍事行動，難；對話解決，也難。
心理建設，準備繼續被「搗蛋」
民主政府很難面對百姓生靈塗炭，成千上萬生命如同金正恩手上的人質。導彈威脅幾乎發展成不用綁架的綁架。
《朝日新聞》在導彈飛越隔天，製表列出接下來北韓大事日程：十月十日是勞動黨創黨紀念日，接著排到明年四月的建軍節、九月朝鮮建國七十周年……。善於忍耐的日本人，似乎已經默默在做心理建設··· 開啟APP閱讀完整內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