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紅副閣揆陳其邁 為何越摔越紅

從高峰跌落,一般人是粉身碎骨、銷聲匿跡。但,陳其邁卻是越摔越紅,跌得越慘、爬得越高。

這位剛就任的行政院副院長,不過一個多月前, 才輸掉了被民進黨視為灘頭堡、執政逾二十年的高雄市,卻能在敗選後將「頭號敗將」烙印,轉成「暖男」形象,衝出網路高人氣。他乘勢登上副閣揆之座,創下從政生涯的新高峰。

「很少有人敗選後還能馬上再起來的,」同黨立委莊瑞雄說,「(在民進黨)輸了高雄是個多大的事!大部分人敗選都是沉潛、愧疚⋯⋯,但他不是,他可以馬上一轉念,就重新來過,充滿正能量,這心理素質是很可怕的。」

同儕:他極度聰明政治記者:他很「現實」

與他共事過的幕僚、助理、黨內同儕, 對他共通的描述是:極度聰明。

極度聰明,不只是形容陳其邁在從政專業上的表現, 還有他能快速認清時局條件、調整自己。一位資深政治記者觀察:「他很有『現實』感,他總是知道自己該在什麼時候扮演什麼角色、做什麼事、經營什麼關係,才能積蓄他的政治實力。」

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是陳其邁最欣賞的人之一,因為安倍是個能「蹲得下去再爬上來的人」。這正是他的政壇生存之道: 遇上低谷, 他能蟄伏蹲低,甚至替對手抬轎,等待時機再起。

從政二十三年,前半段,他頂著台大碩士學歷、醫師專業背景,攬著父親(前總統府副秘書長陳哲男)在政壇累積的人脈與資源,政治路平步青雲。

第一次參選高雄市北區立委,他年僅三十歲,就以全國第四高票當選;第二次參選,是全國第一高票;第三次再選,全國第二高票。三十五歲,他兼任民進黨團幹事長,是立法院有史以來最年輕黨鞭。

資深黨團助理形容,當年,他在立法院走路有風,有全國知名度,以犀利問政風格走紅各大媒體版面,是助理群間公認戰力十足的大炮立委。

四十歲時,他被時任總統陳水扁拔擢到行政院擔任發言人兼政務委員,不久後,時任高雄市長謝長廷北上接任閣揆,陳水扁指派他南下擔任高雄市代理市長,有意安排他競選下屆市長。眼看差一步就要登上高峰,人生第一個谷底卻緊隨而來。

父親醜聞後…他幫對手陳菊抬轎選市長

二○○五年八月,高雄爆發捷運外籍移工受虐而暴動的事件,當時輿論直指有民代與當朝官員收受移工仲介公司賄賂,政壇繪聲繪影,將矛頭指向陳哲男。事後,媒體再爆出陳哲男疑似接受仲介業者招待出國的醜聞,陳其邁因此受牽連。

當了近八個月的代理市長,他黯然請辭下台。

卸下代理市長職務後,他隻身赴英國倫敦政經學院任訪問學者,療傷兼散心。據當時陪著他在英國散心的友人回憶,那是他最低潮的日子,落寞全寫在臉上。

「三十歲就當立委,忙碌十年,突然有一天,只剩一個人,什麼行程都沒有,不曉得要往哪裡走⋯⋯。」他曾在受訪時坦露當時心境:「不知道明天在哪裡。」

人生第一次摔得慘,但他願意蹲低,甚至甘為昔日對手抬轎,以延續自己的政治路。高捷暴動事件爆發前,時任勞委會主委的陳菊,同樣有意競選下屆高雄市長,她與陳兩人檯面下早就角力多時。事發後,陳其邁市長夢告吹,陳菊則獲黨內提名成為市長候選人。沉潛一年,陳其邁返台的第一份工作,卻是進入陳菊競選總部擔任總幹事。為陳菊抬轎有功,曾為阿扁嫡系子弟兵的他,再度接受阿扁召喚,入總統府擔任副秘書長。潛心再起,他爬得更高。

二○○八年,民進黨輸掉政權,阿扁因貪腐案成為眾矢之的,全黨氣勢低落,派系共推蔡英文擔任黨主席,陳其邁被延攬入黨中央,成為蔡的副秘書長,一路陪著蔡英文經歷敗選後又勝選的歷程,成為「英派」核心之一。

陳其邁能獲蔡英文重用,因為蔡初始空降黨中央,在無人馬情況下,要穩定黨內治理、平衡派系,當然願意拔擢陳其邁這類無複雜派系背景的人才;而陳因前老闆落馬,頓失倚靠,自然也需要新的權力層峰關照。
陳其邁

出生:1964年
學歷: 台大公共衛生碩士、中山醫學院醫學系
經歷: 立委、總統府副秘書長、高雄市代理市長、行政院政委兼發言人、民進黨副秘書長
現職:行政院副院長

口頭禪「緊緊緊」曾為一次質詢,開讀書會

在黨內,助理幕僚群常給陳其邁高評價,因為他總能擊中敵營痛點,讓黨工們臉上有光。「緊緊緊」(台語快快快之意),是陳其邁的口頭禪。他做事要求高效率,經常催促助理們快速提供資料。他求快,卻也要嚴謹,每一項資料數據、出處,都要幕僚助理查到「原典」,要是有助理拿著二手新聞資料給他,他會毫不留情退件、開罵。

「他最常說的就是,你不知道就說不知道,我再查,但你不要呼攏我!」曾任陳其邁國會辦公室助理的台中市議員江肇國說,陳其邁曾為了準備質詢時任閣揆江宜樺,要求他把江的學術研究重心——政治學家漢娜.鄂蘭著作全讀一遍,還要彙整出其思想論述、可以引述的句子等,「質詢前還要先跟他開個讀書會討論。」
又如,二○一四年朝野因服貿問題起激烈攻防之前的一年,陳其邁就已組成讀書會,找來時任政治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教授童振源,替助理、立委們開班授課,從自由貿易歷史開始談起。

與他在立法院互動頻繁的同黨立委莊瑞雄、李俊俋形容他的性格「龜毛又機車」,法案、政策、議事攻防都要謹慎沙盤推演、深思熟慮,「真的有夠龜毛!」

他的龜毛,還顯現在對人際、金錢互動方面的潔癖性格。「可能跟之前的經驗有關(指父親涉弊),他非常小心,」一位助理透露,陳其邁有一張非政治圈、約二十人的「好友名單」,非名單上的人送禮,一概不收。辦公室更嚴格規定,助理與行政部會的國會聯絡人之間,「連一杯咖啡都不准被請。」

聰明、犀利、嚴謹、潔癖的特質,讓他能獲得兩位風格迥異的總統重用,也讓他蟄伏十多年後,再有機會問鼎高雄市長寶座。但,二度挑戰未竟之夢,卻半路殺出了韓國瑜,讓他第二次遭逢人生低谷。
▲「悶騷冷男」陳其邁敗選後一改形象,在粉絲起鬨下,在樂團滅火器演唱會上玩起人體衝浪。

敗選後抱貓玩直播,冷男變暖男

敗選主因之一,正是他龜毛謹慎的個性。

幕僚透露,正因陳事事要求嚴謹,對於任何新聞稿、文宣、策略的枝微末節都要一把抓,「自己兼任發言人、競選總幹事兼文宣策略長」,反而讓他在這次形勢快速變動的選戰中,失去了應變速度,也沒認清如今的網路特性:比起候選人的理性特質,網友更愛的是人味。

一位選舉團隊成員就透露,選前曾有人引介網紅給陳認識,當時他不以為意,「他可能覺得是『旁門左道』,他就是很嚴肅的要提政見、論述,不認為這(網路)有什麼影響。」

但,敗選後不到一週,直播、人體衝浪這些年輕人的玩意兒,他樣樣來。他抱著愛貓的直播影片暴紅,一夕之間,他成了「暖男」、史上人氣最旺的落選人,還有粉絲替他的貓與他撫貓的細長手指,開設臉書粉專。

初嘗網紅威力,讓他對網路社群興趣濃厚,私下與幕僚談著要再與網紅交流,討論如何經營臉書、粉絲;直播時,與網友互動更到位,他用網路語「安安」問候粉絲,讀信時能自稱「邁邁」。他的快速轉變,讓曾與他共事多年的多位同僚、幕僚都傻了眼,怎麼一個愛用吐槽表達關心的「冷男」,竟能成全國暖男?

兩次失敗,他拿出隨勢快轉的能耐,越摔越紅。但,副閣揆之位,考驗的是在行政部門荷槍實彈的執政能力,而這正是他過去從政經歷中,相對缺乏且少有機會被檢視的一環。這位剛從谷底爬起的網紅副閣揆,是否有本事再往更高峰走,未來一年,考驗才正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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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業周刊 162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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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紅副閣揆陳其邁 為何越摔越紅

商業周刊

2019/1月第162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