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難、設備缺 他展開「宅配教學」之旅

三級警戒下的「停課不停學」，新竹桃山國小的部分學生卻因缺乏硬體設備無法上課，充滿使命感的教師許子凡，將自己「宅配」到學生面前授課，更拉近師生關係。

撰文‧陳偉周

▲許子凡
Profile 出生：1993年
現職：桃山國小代理教師
學歷：國立宜蘭大學森林暨自然資源學系

「校長早安，我今天開始會到各部落在室外上課。家長很高興到部落去行動教學。他們和我的足跡最近也單純。今天開始會跑三個地點去上國語、數學。」五月二十五日，就在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延長三級警戒至六月中，新竹縣五峰鄉桃山國民小學（桃山國小）代理教師許子凡，傳了一則訊息向校長報備，隨後騎著機車、奔走三部落，展開熱血的「宅配教學」之旅。

「（教育部）宣布停課不停學，但我的學生沒有平板、沒有手機，他們家裡也沒有網路， 怕影響學習進度， 我乾脆將自己宅配到學生家中上課！」今年二十八歲，戴著粗框眼鏡的許子凡說，因為全校五十八名學生，校內僅有三十台iPad優先給三至六年級學生，而他擔任班導師的二年級十一位學生沒有分配到。於是他熬夜排課表，並創辦LINE群組，一一通知家長「宅配」時間。

▲桃山國小熱血教師許子凡，每天騎車奔走三個部落，把自己「宅配」到學生家中授課。

蜿蜒縣道上的每日巡迴
看見學生真實困境

攤開許子凡製作的「桃山二年甲班國語數學巡迴教課表」，由於十一位學生分別來自三個部落：白蘭、桃山及清泉，其中最遠距離學校車程要一小時，每一個定點上課兩小時，以主科數學、國語為主。

每天早上七時，許子凡戴全罩安全帽、背紅色書包，騎著機車飆速在蜿蜒的一二二縣道上。他除了化身宅配教師，同時是「Uber共乘司機」，他會先進學校拿上課資料，再沿路載一、兩位住比較遠的學生，到指定同學家上課。「上課第一天就有同學蹺課，我趕緊跑到他家敲門，發現空無一人。事後家長打給我說，帶孩子去高山幫忙採高麗菜了。」這才讓他鬆一口氣。

「對於老師到家中上課，家長充滿新奇。家長會陪著孩子聽我上課。有時候看到學生習題寫錯，很想開口罵人，但看到家長在旁邊，只好硬著頭皮忍下來，溫柔地指導。也有熱情的奶奶，每天都會準備一罐茶裏王跟一盤山豬肉招待我，我婉拒說再送就不來上課，卻被她罵：『不能不來，我孫子很喜歡你來家裡上課！』。」許子凡一邊回憶，一邊發出爽朗的笑聲。

「走進他們家中，才知道孩子家境都不理想，客廳堆滿上一餐的食物、滿地的資源回收物品，飼養的山豬在屋內跑。」許子凡說，可以看出家長忙於工作，沒時間整理環境，很多學生由爺爺、奶奶照顧。以前他家訪時，家長都不讓他進屋內，透過宅配教學，他才明白家長不想讓他看到貧窮的那一面。

為期兩周的行動課程
家長：「部落有他，放心」

為期兩周的宅配課程，讓許子凡與學生、家長培養出良好的互信關係。許子凡舉例，班上有一位特教學生，患有「肌無力症」，需要轉至特教學校就學，但家長忙著工作沒空處理，許子凡不厭其煩地協助聯繫社工、特教學校。「媽媽每次跟我講完電話，都會說老師真的不好意思，處理我們孩子的事情。以前家長不會這樣跟我講話。」許子凡指出，在家學習期間，家長都會主動向他告知，孩子在家學習情況。 「我每天都會騎腳踏車到莫那老師家的涼亭上課，他都會慢慢教我不會寫的字。老師兇的時候很可怕，但平常就會像大哥哥一樣陪我們玩耍。」學生Tusyu（ 泰雅族名）口中的「莫那」，是許子凡泰雅族的名字，事實上，部落內彼此都會以族名稱呼對方。許子凡巡迴課堂的其中一個據點就是他家，住家外的觀景涼亭成為「行動教室」，學生們在山林、鳥鳴陪伴下，專注地寫作業。

「 他跟孩子互動不像老師，反而像是朋友，會跟他們開導很多事情。我兒子每次聽到老師來家裡，一開始會很緊張，但是下一秒看他們又玩得很開心。」Tusyu的爸爸觀察，許子凡除了教課認真之外，經常在群組上面提醒家長，孩子在家中的生活情況，例如有沒有吃飯、寫作業進度等。「部落學校有這樣的老師，讓我感到很放心。」他說。

對於桃山國小硬體設備不足的問題，新竹縣教育處副處長蔡淑貞指出，第一時間得知桃山國小設備不足時，馬上調度資源，盤點全縣國小多餘的iPad優先給桃山國校使用，同時教育部也有發配網路SIM卡，優先撥給桃山國小；支援硬體之外，蔡淑貞指出，教育部也推出YouTube線上課程以及電視頻道課程，提供多元管道，補足數位學習落差。

六月中旬，桃山國小獲得慈濟、民間人士挹注資源，教學用的數位載具全面到位，學生每人手中都有一台iPad，許子凡的宅配教學旅程終於告一段落，卻面臨新的挑戰：線上消失的學生。

許子凡指出，線上教學的第一天「狀況百出」，有學生在菜園裡上課、有學生抱著山豬上課、也有家長致電向許子凡求救如何開機上線，甚至有學生沒上線。許子凡等到下課期間，立刻驅車到蹺課學生家中「突襲檢查」，一問之下，才發現學生又被家長帶去採收水果。

▲三級警戒「停課不停學」，但桃山國小學生缺乏硬體設備，許子凡將教育部配送的網路分享器送到學生家中，因應線上教學使用。

一條意外的教職路
身兼多職找到歸屬感

「如果不當老師，我現在應該是『綠世界生態農場』導覽員，向大家解說變色龍的外型跟構造。」許子凡直言並非立志要當一位老師，大學就讀宜蘭大學森林暨自然資源學系的他，二○一七年剛退伍，他面試上綠世界導覽工作，打算在平地過日子。「被我媽阻止，叫我先休息再看看其他工作。我哥也在當老師，就叫我試試代理老師的職缺。」

許子凡面試的第一家國小吃了閉門羹，未被錄取之外，還遭面試官酸言酸語：「 不適合當老師。」信心遭受挫敗的他，因為從小在白蘭部落長大，當消防替代役期間，再次重返部落服務，更堅定他要留在部落工作。

雖然第一次面試失敗，在哥哥勸說下，許子凡重新燃起鬥志，得知桃山國小徵代理老師職缺，決定試試看。「面試主任看中我生態導覽專長，最後錄取我。踏上教育路程，今年是國小任教第四年，也許會成為一輩子的工作。」許子凡說。

「他是我們部落的孩子，身兼多職，除了擔任很多行政工作之外，在長老教會長大的他，也是一位優秀的音樂老師，扛起合唱團訓練責任，四處比賽獲獎。」桃山國小校長蘇美娟談到許子凡就滔滔不絕，除了稱讚教學表現，音樂才華更不在話下。蘇美娟說，疫情期間，許子凡帶著桃山國小合唱團、其他國小及拍攝《You Raise Me Up》影片，用音樂向抗疫英雄們致敬，「我從他身上，看到他對孩子的愛。」

「受到莫那老師的鼓舞，我也加入他宅配教學行列，到學生家上課。下課時總會看到學生們，圍繞他的辦公桌前聊天、玩耍。」桃山國小任教一年的代理教師廖念慈指出，她看到許子凡對教學的熱忱，更確認自己留在部落的選擇是有意義的。

許子凡任教四年中，遇過的學生各式各樣，無論家境窮苦、逃家，甚至是家長吸毒疏於照顧的孩子，他都竭盡所能把他們導向正途，並且鼓勵他們未來如果有機會當上正式老師，一定要回部落服務，這是一種傳承。

談到疫情期間， 他仍不願意放棄孩子的原因，許子凡引用校長蘇美娟曾告訴他的一段話：「你的孩子是部落的孩子，他的成長來自你，也來自部落我們都是部落的教育者，孩子的強壯，會強壯部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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