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巨嬰找繼母 微軟、沃爾瑪、甲骨文搶收養

TikTok被迫出售 淪為中美角力的新戰俘

抖音平台推出四年，就挑戰臉書地位；登陸美國兩年，更成為影響美國總統大選的武器。如今，川普簽令封殺，北京也出招禁技術出口，掀起一場新的中美角力大戰。

撰文‧乾隆來 抖音及母公司字節跳動，是當今地表上成長最快的怪獸公司，這家總部在中國北京海淀區的公司，二○一二年成立，先做熱門新聞推播的「今日頭條」；一六年九月，衍生出推播一分鐘之內短視頻的「抖音」。

短短不到四年， 抖音像是網路版的「異形」，不斷分化、爆炸增長，在中國及全球市場已突破二十億次的下載，直接挑戰臉書、谷歌、阿里巴巴與騰訊。抖音與今日頭條預計在二○年創造人民幣二千億元的廣告收入，公司總市值在短短八年內，從零飆升至新台幣三兆四千多億元。

在美國的抖音稱為TikTok，一八年九月才正式商業運轉，短短兩年就吸引超過一億人使用，不只挑戰臉書、IG、WhatsApp、YouTube的地位，更成為直接影響美國總統大選的強大武器。眼見TikTok爆炸性的增長，臉書與谷歌更罕見地向美國聯邦政府與參眾兩院議員進行政治遊說，發出高聲警告。 祖克柏、川普都積極圍剿它

臉書執行長祖克柏（Mark Zuckerberg）去年多次在華府進行遊說與演說，強調TikTok「與美國價值觀不一致」，總公司設有黨委書記，對內容進行政治審查。美國政界也馬上體會到，平日瘋傳搞笑短片的TikTok，在今年總統選舉期間，可瞬間爆發幾則扭轉局勢的影片，且其終極掌控權牢牢握在北京共產黨書記的手中。

美國總統川普在八月十四日，距離總統大選僅剩下八十天時，簽署一份極為特別的總統行政命令，要求中國字節跳動集團在九十天內分拆出售TikTok美國業務，否則關門走人。川普明白表示：「有可靠的證據來源顯示，字節跳動集團…，可能會採取某種行動，危及美國國家安全。」

祖克柏等人的論述明確且合理，臉書、谷歌在中國被禁用，美國卻容許中國的微信、抖音大肆擴張，且中國這些網路公司都設有共產黨組織；但是用總統行政命令強迫商業公司出售美國業務，當然是具有高度爭議性、而且從未有過類似經驗的行動，更何況是分拆一個正在高速增長、廣告收益又不斷倍增的商業軟體。TikTok的強迫分拆出售，已成為中美霸權對決的歷史事件。

川普、祖克柏、華府議員，甚至是挑戰大位的拜登，當然應該害怕與排斥TikTok。字節跳動是一支強大無比的吸金怪獸，中國的抖音加上海外版的TikTok，在今年第一季創下單季下載三．一五億次紀錄，成為地表上單季下載次數最高的應用軟體。

且根據手機應用軟體統計公司Sensor Tower資料，使用者在抖音平台的消費金額，累計到去年第三季是一．七五億美元，到今年三月底竟暴增到四．五七億美元，短短五個月內增加近三億美元。

被共產黨馴服的媒體怪獸

字節跳動雖然還未上市，但從陸續揭露的股權交易與公司自結財報，可以窺見業績一隅。公司去年營收超過新台幣五千億元，其中三分之二來自抖音與今日頭條的廣告收入。以美元計算，全年營收一七○億美元，比一八年的七十四億美元多了近百億美元，獲利約三十億美元，是個高速成長、又能獲利的超級獨角獸。 今年武漢肺炎疫情引爆網路經濟大爆發，公司設定全年的營收增長率超過六成，目標是人民幣二千億元（新台幣八千四百億元）。而影音分享平台龍頭YouTube去年首度公開廣告營收，也不過就是新台幣四四五四億元。根據彭博資訊的報導，這家成立僅八年的年輕公司，公司市值高達一一○○億美元。

抖音與今日頭條的爆炸性增長，關鍵在創辦人張一鳴一開始就以電腦演算法為核心的商業模式。

一九八三年出生的張一鳴，比馬雲小了快二十歲，是網路原生世代的新人類。他在二十九歲創辦今日頭條，強調是「沒有編輯部」的新聞媒體，不靠人工編輯、完全沒有自己生產的內容，只從網路撈取既有的新聞，靠著電腦依大數據和演算法，對訂戶進行個人化的推介。一六年創設的抖音，則是基於同樣模式推出的影音服務。

出生於福建永定的張一鳴，和李登輝祖籍一樣，算是隔壁村的老鄉親，都是客家人。張一鳴生出這個超級大怪獸，晉身千億人民幣身價的超級富豪，但除了財富與技術，他對字節跳動、今日頭條、抖音卻沒有絕對的控制權。

早在一六年，中國共產黨就發動過政治鬥爭，全力馴服張一鳴與他創造的媒體怪獸。張一鳴與字節跳動經營團隊堅持今日頭條「不是媒體」、「不需要總編輯」，也不涉及意識形態與價值；但是中國媒體一輪猛攻，恩威並施，最終甚至由《人民日報》發表標題為「信息時代算法盛行下，更需要總編輯」的文章，最終把黨宣傳機制置入今日頭條。

中共控制今日頭條與抖音的模式，遵循阿里巴巴與騰訊的前例，先是用黨與國企的力量來收編，除了建立黨的組織，也在這些網路公司營運與金流的關鍵節點上設置控制點。為了全面掌控，更逼迫創辦人交班，張一鳴雖然只有三十七歲，卻早在一八年就交出今日頭條的CEO職位，而後也不再擔任字節跳動的董事長與執行長。

面臨川普強迫出售的命令，張一鳴沒有多做掙扎，實際上也無法掙扎。字節跳動創辦至今做了七輪融資，主要資金來自美國的私募基金，包括紅杉資本、SIG海納、老虎基金、泛大西洋資本等大股東。在增資過程中，參考阿里巴巴等創始團隊以少數股權控制公司的經驗，也早已警覺到抖音面臨中美大戰的政治風險，因此在投資過程沒有給予張一鳴絕對的控制權。 三百億美元交易倒數兩個月

此外，在川普禁令醞釀的期間，大股東也火速完成董事會層級的鬥爭，第一時間做成分拆美國、加拿大、澳洲、紐西蘭與印度TikTok的決策。

分拆出售的對象，首先排除了臉書、谷歌、亞馬遜等公司，他們除了是競爭者，更由於面臨國會的「反壟斷」壓力，不可能再增加另一個數以億人計算的業務；而微軟沒有成為此波國會反壟斷標的，自然成為最佳的潛在買主。不過，紅杉等私募基金面臨微軟，也同樣有新舊股東的對立，因此又找了甲骨文（Oracle）來制衡微軟，拉高談判籌碼。

微軟還有一個特色，過去微軟併購公司，會給被收購的經營團隊較大的自主經營空間， 對TikTok現有股東與經營團隊都有吸引力。另外，亞馬遜的競爭者沃爾瑪，同樣對TikTok有高度興趣，但是本業畢竟不在經營社群媒體，因此加入微軟陣營成為少數股東。

有趣的是，以倫敦為基地的基金公司Centricus與製片商Triller，在最後時刻也來插一腳。八月二十九日，兩家公司提出先給付現金一百億美元，後續經營再分潤一百億美元的併購提案。不過，字節跳動顯然對於英國人的條件不太滿意，直接對記者說沒有接到他們的提案。

TikTok的英文名字，發想於時鐘分秒「滴答」前進的聲音，如今在剩下兩個多月的期限內，微軟、沃爾瑪、甲骨文要抓住分秒，完成史上最奇特、金額高達三百億美元上下的交易；張一鳴與字節跳動的股東，則必須克服所有的商業與政治變數，確保TikTok這隻超級巨嬰能夠找到繼母。

真正的挑戰當然不在商業條件，北京商務部在八月二十八日突然發出命令，禁止敏感性的人工智慧技術出口，試圖掐住TikTok出售的咽喉。在TikTok沒有股權的華盛頓與北京政府，對TikTok的命運卻有最終同意權，巨嬰的明天，仍然面臨驟死的威脅。

（本文作者為紐約大學金融碩士，曾任金控公司副總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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