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業模範生遭重罰

玉山銀行爆出台灣第一宗吃掉銀行四十六億資本的行員舞弊案，涉案期間長達八年，四十一位客戶受害，盜領金額高達一．四億。對理專不當行為深惡痛絕的金管會，該如何杜絕行員舞弊案？ 五月，玉山銀行剛剛完成例行性的財富管理專員輪調。沒多久，壞消息襲來。

高雄鳳山分行向總行通報，四十歲理專潘佩君的一位客戶反應，帳戶金額有異常。玉山開始啟動調查，奇怪的是，先前來申訴的客戶突然改口「沒問題」了。

反覆的態度觸動了玉山銀行的內部警鈴。玉山沒有停止調查。

他們向金管會與高雄地檢署檢舉，七月十六日發動搜索。

歷時八年，潘佩君因投資失利，疑似盜用四十一位客戶資金，金額高達一．四億，是台灣史上金額第四高的理專舞弊案。

玉山怎麼也想不到，這位被收押後再也沒見過面，業績不算突出的理財專員，竟然在五個月後，讓成立二十八年、向來形象良好的玉山遭受重罰。

裁罰兩千萬、兩高管被停職

不僅罰款兩千萬，對於理專舞弊深惡痛絕的金管會主委黃天牧，更從此案起，確認了未來五大面向的監理手段。「讓銀行痛，銀行下次才會更小心，」黃天牧接受《天下》訪談時說。

金管會此次啟動的監理新手段，的確史無前例，足以讓銀行痛徹心扉。除了罰款，還包括：

一、仿效英國，建立經理人問責制度，玉山財富管理業務最高主管與存匯業務最高主管，皆因督導有疏失，被停職三個月。

二、由於法遵長、總稽核對董事會負責，金管會要求玉山董事會追究稽核主管責任。聘請外部獨立機構體檢銀行的內控等相關制度，董事會要負起督導改善的重任。

三、從外資最看重的公司治理下手，未來舞弊案，將列入證交所公司治理評鑑的減分項目，甚至從證交所「公司治理一百指數」中剔除。目前，公司治理一百指數有二十支是金融股。

四、跟隨國際趨勢，加重資安、洗錢、行員舞弊等作業風險。

銀行局長莊琇媛試算，因為此案，今年玉山的資本適足率將從目前一四．○二%砍到一三．七五%，若要回到一四%，玉山銀得增資四十六億元。

資本適足率一般被視為銀行體質健康與否的最重要指標，法定最低為一○．五%。如果玉山想要恢復被罰前的體質，就必須說服股東增資。

換言之，這是台灣史上第一宗吃掉銀行資本的行員舞弊案，從業務主管、內稽內控、董事會、股東，幾乎所有的利害關係人都為此付出代價。 「這是一個很好的裁罰，」一位法界人士認為，金融從業人員舞弊是個老問題，但這些年不但沒有減少，理專、股票交易員、保險業務員舞弊還愈來愈多。

莊琇媛分析，玉山這起舞弊案沒有為了業績亂賣產品的問題，而是理專運用與客戶關係舞弊。

然而，從金管會披露的細節，這則舞弊案突顯的，其實是業務與風控、內稽內控、法遵部門間，在金融機構內的強弱現實。

根據檢調調查，潘佩君並不是玉山的超級理專，她受害的四十一位客戶，多半是五十歲以上的女性，教育程度不高，大多從事基層工作，如菜販、家庭主婦，當初也是銀行分配給潘佩君的。

大部份客戶把存摺等物品交給潘佩君，是因為她已經服務很多年，之前的投資也很正常，理專甚至會幫忙處理一些私事。沒想到大約三年前，潘佩君開始挪用客戶的資產。

莊琇媛解釋，這起案件之所以金額高達一．四億，是因為其中有些客戶的網路銀行，根本就是潘佩君幫忙開的，帳戶、密碼也是她設的。透過網銀約定轉帳戶，破除匯款的金額上限。根據玉山內規，網銀開戶必須核對客戶身分、親簽，這也是玉山存匯部門最高主管遭罰的原因。

不過，由於潘佩君也介紹外部的投資機會，金融界與法界人士認為，不排除其實理專是與客戶共同投資，金額才會這麼高，事實還待檢調進一步釐清。

內控機制防不了一個普通理專

三年來，玉山不是沒有發現舞弊的機會，但從直屬主管、風險管理、內部稽核，層層防線，就是防不了一個普通理專。

莊琇媛指出，潘佩君雖是利用玉山銀行以外的帳戶作案，監控上的確有困難。但玉山曾經照會過這個帳戶，只是照會回來之後，查證不足。

有一次，警察查賭博案，當中發現潘佩君的帳戶，因此前來詢問，玉山也進行了訪談，只是確認員工與客戶的帳戶沒有異常就結案了，沒有再往下調查。

另外，潘佩君的帳戶好幾次有大金額進出，洗錢防制系統多次示警，負責洗錢防制的風管處檢視後結案。甚至稽核單位發現潘佩君有異常行為時，稽核也只是詢問了財管處就結案。

銀行績效掛帥的文化問題

「出現了很多次，玉山就是不覺得她有可疑之處，」莊琇媛指出，「我不知他們是不夠機警，還是什麼原因，但結果就是他們太相信第一線的意見。」

「這是一種文化行為，潛在的原因就是績效掛帥，」一位金控法遵長沉重地說。

績效掛帥，讓銀行體系負責賺錢的業務部門，在公司內永遠比踩煞車的部門強勢。但不論國內外，從滙豐、兆豐反洗錢缺失案，南山人壽境界案、玉山行員舞弊案，愈來愈多案例顯示，洗錢、資安、舞弊等作業風險會重創、甚至摧毀一家金融機構。

「我必須說，文化不能靠監理機關，文化是形塑出來的，」黃天牧語重心長，「關鍵是金融機構負責人，因為上行下效。我對負責人的期待很深。」

一直以來都是金融業模範生的玉山銀行，成為金管會形塑行業風氣的起始點。建立一個更為客戶著想、誠信文化的金融機構，沒有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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