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焦慮?


  日常生活的壓力經常會令我們覺得喘不過氣來,這不只是比喻,也是真實的感受,每一天都彷彿像登山一樣辛苦。經常夜晚睡不著,白天很容易分心,而且把注意力集中在壞事上。生活中充滿了責任、憂慮、不確定性和懷疑。我們被很多東西過度刺激,包括害怕錯過(FOMO,fear of missing out,中文為錯失恐懼症),不論這種感受是否是因為使用IG、推特或臉書,還是看網路新聞所造成的。對很多人來說,面對現今的世界,焦慮似乎是唯一適當的反應。

  人們會以不同的方式稱呼焦慮,但其實就是心理與生理對壓力的反應。我們的身體無法分辨造成壓力的情境究竟是真的,還是自己想像或假設的。但是了解觸發焦慮的神經生物學,以及焦慮發生時,我們的大腦和身體內發生的情況,就有可能學會將自己的感覺分成較小的片段,然後移動和管理這些感覺。我們也可以運用焦慮的能量來達到好的結果。焦慮的確就像能量一樣。你可以把焦慮想像成你對事件或情境的化學反應:如果沒有值得信任的資源、訓練和適當的時機,這樣的化學反應可能會失控——但焦慮也可以被控制並運用,以達成好的結果。

當威脅出現時,便會產生焦慮

  想像妳是生活在更新世時期(Pleistocene Epoch,是一個地質年代,至今約二五○萬至一八○萬年前,人類就是在此時出現)的女人,妳居住在一個狩獵採集的部落。妳的工作是在淺河床附近採集食物,距離妳的游牧帳篷營地約五百碼。妳把十二個月大的寶寶揹在背上,並且在河岸邊的矮樹叢中彎下腰去尋找可食用的植物。忽然間,妳聽到附近傳來窸窣聲。妳馬上就僵住,停止所有的動作。妳不動聲色地蹲下來,以免驚動到寶寶,同時也是在躲避可能的攻擊者。妳聽到更多窸窣聲,然後就開始估算這聲音是從多遠的地方傳過來的。妳的心跳開始加快、腎上腺素快速流竄全身、呼吸變得短而淺,雙腿肌肉緊繃準備奔跑或是反抗。

  妳現在所做的就是威脅反應:即是對可能的危險,會產生的自動反應。如果妳站起來看到的是一頭正在潛行覓食的大貓,那麼焦慮反應就是正確的,而且腎上腺素會強化妳對於最佳生存機會的評估能力,妳可能會僵住不動、逃跑或戰鬥。如果妳站起來,看到剛才的窸窣聲原來是一隻低飛的鳥兒造成的,妳的心跳就會慢下來,逐漸恢復正常速率。腎上腺素和恐懼的感覺很快就會消退,妳的大腦和身體就會回到正常狀態。

  這是焦慮的第一級:對威脅的自動化處理方式。大腦中這塊古老的部分運作得非常快,而且是自動的反應,我們幾乎不會察覺它的運作。大腦生來就是如此,這是為了確保我們的生存。大腦會傳送訊號給身體,而身體的反應就是心跳加速、手心流汗、腎上腺素和皮質醇飆升,而且消化和生殖系統會停止運作,這樣妳就能更快逃跑,或是集中力氣保護自己和後代。

  現在再來想像一下另一個情境,這次的時間是二○二○年,妳獨居住在郊區小鎮只有一間臥房的平房裡,房子的後面是一條小巷子。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妳正在泡茶,準備享受最喜歡的最新一集電視節目。妳把電熱水壺插電,然後尋找櫥櫃裡的餅乾時,聽到從後門傳來東西傾倒的聲音。妳的心跳加速、靜止不動並恐懼地盯著門:「有人闖進來嗎?有人會傷害自己嗎?」一開始妳不敢動,然後決定看看廚房窗外。結果瞥見在附近生活的浣熊。然後妳想起來,上個星期才收拾散落滿車道的垃圾。然後妳就繼續泡茶、看電視,但不知怎麼的就是無法安下心來。妳覺得焦慮,開始擔心社區是否安全、是否該找個室友、是否該搬家,或是住在較高的樓層,才不會這麼接近街道。然後妳想起最近闖空門的案件激增,妳在想也許該買一把槍保護自己。妳發現自己對於拿槍這件事,忽然感覺害怕又困惑。妳無法好好欣賞節目,於是關掉電視並決定吃一顆非處方箋安眠藥讓自己睡著。妳只想用睡覺來甩掉所有可怕的感覺。

  雖然這兩個只是假設的情境,而且相距數百萬年,但都與焦慮的觸發和體驗有關,但是結果卻不相同。

  我們先來看看兩個情境的共同點。在妳的意識察覺之前,大腦就已經偵測到可能的威脅或危險,並傳送訊號給身體,以做好準備,採取行動。這個反應有部分是生理性的,呈現的方式是心跳加速、腎上腺素激增,以及呼吸短促——這些都是要讓妳能夠快速行動,不是逃跑就是防衛。這也是由皮質醇所觸發所的情緒性反應,在兩個情境中呈現的方式是立即感到恐懼。這個威脅反應通常被稱為「戰鬥、逃跑或僵住」(fight, flight, or freeze),這個反應會在百萬分之幾秒內發生,此時妳的大腦試著釐清某個刺激是否是真的威脅,應該盡快逃跑、對抗潛在的威脅,還是要僵住不動、原地裝死。

  這個反應是由我們的中樞神經系統特定的部分所控制,稱為交感神經系統(sympathetic nervous system)。交感神經主要的通訊管道位於脊椎外側,是一個自動運作的系統,不由我們的意識所控制。它會造成一連串的反應,包括心跳加速、瞳孔放大,以便聚焦威脅的來源、胃部不適(這顯示血液正快速湧出消化系統,流入肌肉以便快速行動),讓肌肉做好準備以便逃跑或作戰。在危險的情況下,生理系統一旦被啟動,會對我們有幫助。對於恐懼的生理反應以及情緒感受,都必須是自動發生的,以便讓我們將注意力集中於立即的危險。

  這是我們對威脅與生俱來的反應,是腦-身體用來保護我們的方式,正如感到恐懼而強化生理機能,是在保護我們一樣。

  在第一個情境中,當女子判斷自己沒有立即的危機時,她的腦-身體就重新設定。在第二個情境中,女子即使是看到浣熊,焦慮反應也沒有解除。她的腦-身體陷在害怕的感覺中,她的感覺失控了。全球頂尖的神經科學家,也是我在紐約大學(NYU)的同僚約瑟夫.勒杜教授(Professor Joseph LeDoux)解釋:「當立即的威脅出現,就會發生恐懼的狀態;而當威脅有可能發生,但不確定會發生時,則會造成焦慮狀態。」

  勒杜區分恐懼(真實威脅出現時的體驗),以及感受到或想像的危險(焦慮的情緒感受)之間的差異。更新世時期的女子感受到強烈的恐懼,同時身體也產生變化;而住在小房子裡的女子感受到的焦慮,則是拖了比較久、持續的情緒感受,而且她無法停止這樣的感受。

  早期的焦慮研究著重於將這個潛意識、與生俱來的恐懼反應,視為演化的適應機制,這是天生的自然反應而且對我們有幫助。這是大腦給我們訊息,要我們注意可能的危險,而且是受到生存直覺所驅動。但是當人類隨著時間演進,我們的世界變得更複雜、更有結構、更想要社交,但大腦並沒有跟上環境中愈來愈多的社交、智力和情緒的需求,所以我們會覺得無法控制焦慮。這個系統深植於原始大腦中,但它並不善於評估威脅的微小差異。雖然前額葉皮質(prefrontal cortex,也就是所謂的大腦上部負責做決策的〔執行〕區域)透過理解能力,可以幫助我們無視這些和恐懼有關的自動反應,但我們的原始大腦,尤其是和自動威脅反應有關的區域,運作的方式仍和數百萬年前一樣。這個機制解釋了為什麼在非洲大草原的更新世女子,和在小鎮裡的現代女子,一開始對於噪音的反應非常類似。但卻只有較進化的女子才感覺到揮之不去的焦慮,並且想出許多「萬一」發生的事。當更新世女子一評估沒有立即的威脅要恐懼時,她就繼續過日子。但郊區的現代女子卻是深陷於壞焦慮中。

  有些科學家,例如神經生物科學暨靈長類動物學家羅柏.薩波斯基(Robert Sapolsky)就發現了一個令人難以接受的事實。

  事實上,我們的腦部並沒有什麼改變,因此無法適應目前生活在非常不同、更複雜的社會環境。這個比較原始的大腦(通常稱為邊緣系統〔limbicsystem〕,包括核心的杏仁核〔amygdala〕、腦島〔insula〕和腹側紋狀體〔ventral striatum〕)對感受到的威脅,仍會產生並且觸發第一級、自動的情緒反應,但是現代人的大腦並不會自動區分真正的威脅和想像的威脅,導致我們經常困在焦慮的狀態中。

  薩波斯基指出,由於缺乏分辨的能力,導致個人或是社會文化經常處於慢性壓力狀態中。我們無法過濾環境中可能的威脅,而且無法停止對這些威脅的情緒性、心理性和生理性的反應,就算只是想像的威脅也一樣。這些不受控的反應會傷害我們的健康,並造成幾乎是持續的負向迴路(negative feedback loop)——這就是日常焦慮的本質。

  薩波斯基和其他研究員顯示,我們的腦-身體系統處於長期的威脅啟動反應——但不是因為真正的危險,例如大草原上的獅子。相反地,吵鬧的都市環境、疾病或貧窮的壓力、情緒虐待或過去創傷的壓力,都使我們的壓力更大。但是不論壓力大或小,或是看似不重要的創傷,我們的腦-身體並不會自動區分潛在的威脅以及過度的刺激。這會導致身體啟動風險評估程序,即使只是經過的消防車也會觸動這個程序。哈佛兒童發展中心的傑克.雄科夫(Jack Shonkoff)和研究員在一個令人難過的研究中發現,童年時期和持續曝露在極端的壓力中,會造成大腦近乎永久性的適應不良,會影響智力和執行功能。壓力源包括沒有穩定的食物來源,以及直接或間接遭到身體或情緒虐待。

  的確,我們對想像的威脅所產生的反應,通常是壞焦慮所造成的,包括長期的憂慮、不專心、身體和情緒不安、感到悲觀和陰沉、懷疑別人的意圖、感覺無法控制自己的人生。夜深人靜時,總是會想到很多的「萬一」,或是因為擔心健康或人生中其他非預期的創傷性事件,而令自己夜不能眠。當我們困在這個迴路中時,就會深陷於腦-身體的反應中,最後變得適應不良。 閱讀完整內容
改造焦慮大腦:善用腦科學避開焦慮迴路,提升專注力、生產力及創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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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造焦慮大腦:善用腦科學避開焦慮迴路,提升專注力、生產力及創意力

溫蒂.鈴木、比莉.費茲派屈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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