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任性的自己和解


誰能真正完全地接納自己生命中發生的一切,
誰才真正開始站在創造未來的起跑點。


◇穿越不想碰觸的過去

你有「時光寶盒」嗎?我有。以前沒有臉書,我習慣把工作和生活時的領悟與感受用小卡紙寫下,幾年的時間已經是一大疊。幾次搬家都固定放在紙箱裡不曾遺落,什麼都可以掉,生命的軌跡可不能失落。

我不曾打開這箱子。今天為了某個特別的因素,我打開它。彷彿一下掉入時光隧道,裡面有當時我的照片,也有和當時女友的合照。這些都至少有二十年的歷史,照片的我當然已經不是現在的我,照片裡的她已經為人妻子了吧?

檢視著自己成熟的過程和改變前的紀錄,許多當時不成熟的觀念被調整著,許多懶散負面的態度被激勵著。拚搏中的懊糟生活,迴盪著常聽見的奚落取笑。一次又一次,我在挫折與錯誤中領悟省思的紀錄。

我慢慢地看著這些成就前的裝備和成熟度的地基,默默感受著當時的辛勞痛苦與各種境遇的摧殘。很多的教訓與經驗只需要刻骨的一次,但感受卻是終身銘記。

我有很多年不敢打開這箱子,仍活在悽慘角落的我若看見這些「軌跡」,只會引發更多的噓微。現在我知道這些都過去了,不論我此刻是好是壞,它們都曾扎扎實實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當時的人或許已經不在,但我還在;當時的錯誤或許不可逆轉,但時光可以弭平。

當我端視著這些當時其實並不令人愉快的過程記憶,我竟然沒有任何負面情緒,心中只有感動與感謝。這一刻,我終於穿越了自己長年來都不想碰觸的過去。最近經常「撿到」許多老戰友、老朋友,我知道這代表什麼意義。

當你準備好接納了,該回來的都會回來。和當時的我相比,我已經飛得太遠,這些記憶像是一根看不見的繩子把我拴住,不時地扯動我的心提醒我,好叫我知道自己的所來之處;飛得再遠再高,這繩子都能把我打回原形,如果我忘記我是誰的話。

◇真面對,才有真面子

年關年關,對許多人來說,新舊年交替的時候就是一個大關。生死關就不用說了,因為不論生死,都算是過了關。死關好對付,倒是對還活著的人來說,年關要面對的就是情感關,錢反而其次。人不論有錢沒錢,情是一定有的,也正因為人人都有情,在團聚的時候總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每個人幾乎不可避免的都和原生家庭有著許多親情恩怨的糾葛,這些糾葛放在平日也只是擱在心底,大家工作各忙各的,眼沒見心不煩;可到了家家戶戶團圓聚會的年節,年假前就已經開始琢磨著,想見誰不見誰、想聽啥不聽啥。可既然稱之為「關」,就沒那麼好打發。不想見的最後還是得見,不想聽的即便裝作沒聽見,還是聽見了。鬧得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幾人尷尬幾人憂。

上頭說的還是有家有眷的,親不親總是家人,尷尬也好討厭也罷總還是一家子聚一塊。那些孤家寡人的、無父無母的,到了年關見家家戶戶扶老攜幼,那才真叫淒涼孤單,當中的悲憂與對過往的思念、懊悔才真叫人欲哭無淚。有的不是沒有家人,而是自絕於家人之外孤絕一身,可能看起來頗瀟灑自在,箇中滋味可如人寒天飲冰水。

還有家人的,別管恩怨了,回去吧!活到一把年紀,誰沒點過去?吃到這個歲數,誰沒犯點過錯?甭說父母家人都難免有錯,誰自己不曾狼狽、不曾挫敗一身瘡疤?每每深夜想起,莫不羞愧驚恐冷汗直冒。

但這些個破事兒,也只有家人替你兜著,咱卻只想著在家人面前爭點面子;既是知道了這些過往破事,也就沒了面子可言,可要為此自絕於家人之列,也未免太過。不如放下面子吧!爭臉面是好事,可爭到熬煞了自己、逼苦了家人,就算是贏了面子也只能呼悠外人,裡子還是虛的。

面子得爭,要爭,必須爭。那是爭法的問題,不回去不是不爭、不是放下、不是豁達,是逃避。真面對才有真面子。不是老想著給自己開創更美好的未來、爭點臉面嗎?答案在下面:

誰能真正完全地接納自己生命中發生的一切,誰才真正開始站在創造未來的起跑點。

真正的接納意味著,談論起那些讓你遺憾的、悲催的、痛苦的各種「被害者」的陷溺,不僅不起情緒,還能像說個不相干的故事一般。見到那些傷害過你、羞辱過你、攻擊過你、毀謗過你的朋友與親人,即便做不到原諒,也已經無恨。

一個真正完全接納自己生命一切發生的人,是原諒他人同時寬恕自己的人。這樣的人,生命已經被新造,重新歸零重新開始。命運拘束不了他,世界對他是平的,任他五湖四海踏遍。他帶著接納一切的笑容和對生命豁達的睿智行走,世界會為他讓路,因為他知道,面子或裡子都不過是一場幻影戲碼,真正的自己和永恆的價值不在那裡,他可以昂首闊步,任人品頭論足。

他心中自有如意泉,他在那裡充電,飲那天心的甘霖。

──延伸筆記──解脫靈魂的DNA

眾多案例顯示,原生家庭的印記像是紋身一樣,深刻影響一個人一輩子。不管你認不認同、接不接受、喜不喜歡。

有太多人曾經賭誓:「我絕對不要跟我爸、我媽一樣!」卻不知不覺中複製著他們的言行、婚姻、生命歷程。

原生家庭帶著靈魂的DNA,像是黑膠唱片的刻痕,唱著古老的哀歌。如果你沒有刻意帶著覺察,時時刻刻分分秒秒地觀照自己的思言行,而用輕忽無所謂的態度一天過一天,結果就是不知不覺又讓唱針順著刻痕滑動,持續播放你最痛苦的歌曲牽動情緒。

換張唱片吧!要知道你是播放機,不是唱片,你大可利用明晰的覺察為自己換張唱片,播放全新的人生歌曲。

難嗎?也難,也不難。難在你必須要在一段不算短的歲月中保持覺察,不退轉、不放棄。不難的是,一旦決定並開始產生效果,你就會被全新的生活態度、價值觀所帶來的新生命深深吸引。

有時候自己很難產生改變的初衷,直到你受夠了。尋求協助會是個好方法,識途老馬會帶你走比較輕省的道路。

◇懂愛的人,找到了家

小時候「家」是母親。母親因為身體的關係無法親自哺乳,但是我喜歡在母親懷中,順著母親呼吸的律動,抱著奶瓶喝奶。那時候幾個月大吧!經常啼哭,我直到現在還深深記得啼哭的原因,因為有影象顯現給還是娃兒的我,讓我預先知道「人生此去多苦」,卻又無法言語表達,只能嚎啕大哭。約莫從這時候起,「家」便是「苦」的起點。

稍大後,父親跑船上岸,開始了創業之路,我已經逐漸習慣被壓縮限制在一個小小的軀殼,像是沒來過世界似的,開始用手、用嘴、用眼、用耳探索這個世界。為了滿足我永無止盡的好奇心,小小年紀受傷、挨揍、被吼罵便成家常便飯,我在大人心中也被貼上「頑皮」、「手賤」的標籤。

我的頑皮是講不聽的,你沒讓我「親自」經歷嘗試,光告訴我「這不可以」,是休想讓我停手的。所以,大人眼中相同的禁忌,我是一再觸犯,沒弄到自己心中有結論,是不會停手罷休。大人眼中的我總是一錯再錯,小小年紀就被貼上「頑劣」的標籤,台語叫做「給洨」。不知道為什麼,從「頑皮」升級到「頑劣」我還挺高興,可能是因為這樣可以獲得大人注視與關愛的眼神吧!只是,那份關注常常是皮鞭與藤條。

這個時候「家」同時是我大膽探索的城堡,也經常變成逼供哭號的地方。好奇心的不滿足和頑劣之後的毒打同時發生在一個空間,這個家讓我疑惑:我到底在哪裡?父親的脾氣隨著創業日趨易怒,我必須承認他是一個努力的人,但或許看見我總是在玩,同時還給他惹麻煩,於是當時年輕的他,最直接的情緒出口就是扁我。

有些小孩你扁他他會乖,有些是你越扁他越「故意」,我是後者。老實說當我爸媽也不容易,從我有記憶起,我就是個麻煩製造機。他們能堅持把我養大,沒把我送去孤兒院,其實是要有很大的決心的。好吧!或許還有愛。

這個愛,我當時是感受不到的。當時我就很不解:你痛扁我,卻說愛我?但我一點都不懷疑他們一定會養大我的決心。老實說,他們辛苦了,我也辛苦了。能長大成人,對他們、對我來說,都是一樁奇蹟。但這奇蹟付出了我的童年作為代價。父親後來帶著全家跑路,光是小學六年,我就全台北、中、南唸了四個學校,中間還得一度寄人籬下。

「家」這時候不是避風港,倒像是隨時準備要「逃離」的地方。我常奇怪,之前老爸扁我,我逃,怎麼現在老爸要帶著我逃?是有人要扁老爸嗎?當時年紀小,在尚未對「社會」啟蒙的年紀裡,這場「家變」給了我第一堂「社會課」。小小年紀的心中,開始有了「人心險惡」的概念。雖無餐風露宿,但居無定所一段時間,輾轉讀了幾個小學後,我開始老練起來,小學五年級就在班上扁一個欺負我這轉學生的大個子。其實我該好好跟他說的,但那個時候我只學會用拳頭說話。

「家」是我受傷會回家擦藥的地方。但我不會講。很快,我進入少年,本來當時的「家」該是我讀書、休息與睡眠的地方,但因為與父親的衝突白熱化形同水火,「家」變成我根本不想回去的地方。那個時候是「爹親娘親不如兄弟親,爹疼娘疼不如大哥疼」的年紀,一天到晚往外跑,跟父親口中的「豬朋狗友」混在一起,可以幾天不回家,偶爾回家就是換衣服跟洗澡。

「家」這時候在我心中,當然已經不具備溫暖與愛的意義。最多就是可以睡覺休息的地方。當時年輕,坦白說也不覺得怎樣,一點也不清楚在這樣潛移默化的成長過程裡,我對「家」的認知竟然變得無知而薄弱。但是好房子還是喜歡的。當時只能看人家住別墅乾流羨慕的口水,卻不敢奢望自己有一天能住進去。不是擁有喔,我說的只是「住進去」,哪怕一天。

我退伍後與父親切割決裂,真的離家闖蕩。要說居無定所、餐風露宿、家徒四壁、身無長物,都是當時對我貼切的形容。要說闖蕩,當然是想闖出名堂,只是求溫飽都尚且不足,何敢談名堂?光付不起房租被房東趕著搬家,就不知多少次。從小到大,別的經驗沒有,搬家的經驗可是十足豐富。大大小小超過五十次!住過的地方遍及全台以及全台北市、新北市。一想到家,我就頭痛!一說要搬家,我就噁心!

「家」,從小就是我惹麻煩或是惹我煩的地方。一想起「家」我就皺眉,我就氣、我就煩!

但是人總得有個窩,就算不買,租也得租一個,我就這麼一路租屋租到現在。十多年前怡婷進入我的生活,我開始有了「建立一個家」的心理狀態與實際行動。只可惜,我心中對「家」的定義太模糊也太膚淺,或許是慣性吧?我弄了一個家,讓怡婷可以住得舒服,自己卻又天天「逃家」。總是藉口出門,一出去就是幾個小時,也不是幹嘛,就是情願待在外面不回家。哪怕怡婷把家弄得乾乾淨淨綠意盎然。

我不知道我怎麼了,但我知道我有問題。直到怡婷受不了,直到我也終於憋不住,我們倆就這問題開啟一段深入對話。這對話重新建立了我對「家」的感動,改變了我對「家」的看法。

後來,我決定不只花錢打造一個睡覺休息的「屋子」,而是實實在在地把它當作有愛、溫暖與休憩的空間。我與父親冰封多年的關係早已冰釋暖化,但是這一個成長過程中對「家」的潛意識痕跡,卻嵌在骨頭裡牢不可破,又像血液,不知不覺地奔流在我的細胞裡。

是什麼改變了我對「家」的印記?是愛!這份愛,其實父母也有,用的是永不放棄的親情,只是這份親情他們也只能用僅知道的態度和方法來對我表達,當時愚莽魯鈍的我卻不曾用心感受。而今是「愛情」彌補了這份缺憾。當我在外被人群和朋友簇擁著時,默默等我的是另一半。當我在外受了委屈,聆聽我難過的是我的另一半。當朋友的熱絡不再,甚至漸行漸遠時,默默陪我的還是另一半。人最不該忘的就是陪你到最後的人。

什麼叫做愛情?什麼又是真愛?迷戀、狂戀、癡愛都不算,只有共同建立一個家,並且在生活事件的衝撞與摩擦中還能堅持手牽手的,才叫做愛情。最重要的是,這份情的時間得夠長,長到夠讓你們的皮變皺,才是真愛。

以前的我不懂,辜負很多人。而因為曾經痛過、失去過,所以我明白珍惜眼前人的重要,而不是老是注意缺點。沒有人是完美,我們怎能要求完美伴侶?相對的,其實也沒那麼不完美,對吧?為何要等到孤單時才想起另一半的好?冬天冷,多一個人分享體溫、分享愛,才讓血液找到靈性的昇華。

聰明的人建起了房,懂愛的人才找到了家。 閱讀完整內容
懂你自己,才能做你自己:找到你的天賦與道途,人生會更自由與豐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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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你自己,才能做你自己:找到你的天賦與道途,人生會更自由與豐盛

謝明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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