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新浪潮之母的最後一堂課
再見,安妮華達!

一九五四年與亞倫雷奈(Alain Resnais)合作的《短角情事》La Pointe Courte可說是安妮華達的電影創作起點與母題,初試啼聲便嶄露其在創作構圖與形式上的巧思;一九六二年驚豔坎城影展的作品《五點到七點的克萊歐》Cléo de 5 à 7 / Cléo from 5 to 7以近乎同步的即時電影手法、細膩的影像構圖,伴隨物件、隱喻以及情緒和敘事的鋪展,讓觀眾跟隨女主角經歷一段微型的自我追尋之旅。一九六九年安妮華達隨丈夫傑克德米(Jacques Demy)移居加州,拍下《獅子、愛、謊言》Lions Love,將虛實摻半的手法發揮到極致,以法國新浪潮藝術家之眼,記錄下美國一九六○年代後期的政治社會風暴,精準捕捉了那個時代的精神。
一九七五年以自家附近日常風景出發的作品《達格雷街風景》Daguerréotypes,則是一部帶有華達個人色彩的人類學影像紀錄,捕捉麵包店、肉舖、裁縫店、美髮院等商家日復一日的營運常態,也邀請店主談論自己的出身、婚姻、創業經過,本片也預示了華達往後持續拍攝底層人民的志業。


二○一七年,年過八十的安妮華達與美國視覺藝術家JR合作,展開一場行動藝術之旅,並拍攝成紀錄片《最酷的旅伴》Visagesvillages / Faces Places,片中相差五十歲的兩人之間幽默又充滿哲思的對白,以及饒富人性關懷的藝術理念,除了在坎城影展大獲好評,也一舉入圍奧斯卡最佳紀錄片。二○一九年三月二十九日安妮華達離世,享壽九十歲。以上這些作品也都在安妮華達的最後一部作品《安妮華達最後一堂課》Vardapar Agnès / Varda by Agnes中出現,本屆台北電影節也選映了上述幾部作品,特別推出安妮華達回顧專題,將再次帶領觀眾一同重溫安妮華達的創作軌跡。

一九九四年法國電影圈掀起一陣復古風潮,當時我出版了一本名為〈Va rd a byAgnes〉的書。二十五年後的今天,我以相同的名字作為我的電影名。這部電影中所有的畫面和詞彙,都因同一個概念而生:提出解讀我作品的重要關鍵,我賦予屬於我自己的解讀、我的思想,我不是自命不凡,就只是想為我的創作歷程留下一些線索。整部電影涵蓋兩個部分、跨越兩個世紀。二十世紀的部分取材自我從一九五四年第一部劇情片《短角情事》到一九九六年最後一部劇情片《101夜》Les cent et une nuits de Simon Cinéma / A Hundred and One Nights,這中間我拍了紀錄片、劇情片、長片、短片。第二部分來到了二十一世紀,小型數位相機帶我踏入了紀錄片的世界,從二○○○年作品《艾格妮撿風景》Les glaneurs et la glaneuse/ The Gleaners and I到二○一七年和JR合作的《最酷的旅伴》,這期間,我大部分時間都將作品視為一件裝置藝術、非典型的三聯畫,而我也持續以紀錄片的形式創作,像是拍了《沙灘上的安妮》Les plages d’Agnès /The Beaches of Agnes。在這兩個時期中間,也喚起了我最一開始是以攝影師起家的記憶,我這一生創作了非常多元種類的電影,所以我也想藉此機會告訴大家:是什麼讓我得以投身電影工作這麼多年。

對於我的鏡頭,我一向坦誠相待,但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可以改變這個世界。J R曾說,藝術可以改變世界;不,我覺得我們也許可以改變人們的心性,或是我們可以改變人們對於世界、對於其他人們的觀點。能夠做為一個正直坦率的導演,這已經是件相當重要的事了,至於其他的,就聽天由命吧。以後我還是會繼續創作藝術,但拍片實在太累了,我不想再那麼耗神了,我想要原地停留一下,平靜、好好享受、甚至靜靜地回憶就是非常美好的一天。我很享受每個當下,就算是看到鬱金香凋零,我都愛死了,你等得越久,他們會長得越怪,就像是在《艾格妮撿風景》裡那些心型的馬鈴薯一樣,我很享受那個老化的過程,我喜歡看老化時發生的各種事情,我喜歡老化帶來的皺紋,還有手上的變化,我全都愛!我享受著老化,也喜歡看到所有事物隨著老化自然地、模糊地崩壞。我有一件作品叫做「馬鈴薯烏托邦」,是一幅馬鈴薯的三聯畫作品,我一直保存著那些馬鈴薯,繼續觀察它們如何老化。逐漸凋零的馬鈴薯真的很美,你們應該去感受一下,別再受苦了,活得像顆馬鈴薯一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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