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世代的披頭四」走到盡頭

韓國天團BTS在最頂峰的時刻，七位團員宣稱「不能再集體住宿舍」，即將單飛，不過，K-pop引領韓國文化席捲全球的風潮正盛，後勢不可小覷。

撰文‧乾隆來

《今周刊》的資深讀者們，還記得五十二年前，聽到「披頭四」（The Beatles）宣布解散，團員各自單飛的震撼嗎？當時台灣的電視台才剛開播，報紙只有三大張，只是青少年的您，或許還誤以為披頭四都是美國人，您的青春跟著《Hey Jude》與《Let It Be》的音樂悸動，在似懂非懂的詞曲中幻想著美國夢，這樣的感動，是否仍隱藏在您內心深處？

隨著年齡增長， 我們逐漸了解到偶像天團並非永久，Eagles、Queen、Chicago等樂團發出燦爛火花後就會解散，不過，他們把最美好的回憶留給了粉絲，那就夠了。

二○ 二二年六月， 被譽為「 網路世代披頭四」的韓國偶像天團「 防彈少年團（BTS）」，在最輝煌時刻突然颳起解散風暴，重演五十二年前披頭四各自單飛的震撼。

它重現當年披頭四的熱潮

對於聽披頭四長大的長輩來說，BTS的音樂或許更接近噪音，韓國偶像團體工業化製造，從歌詞、歌曲、舞蹈到影片，精緻的商業計算覆蓋了音樂創作的靈魂，歌手與舞者猶如醫美診所複製出的塑膠娃娃，漂亮但個性模糊，這些都是事實。但如果放下世代差異的定見，仔細推敲這兩個團體的成長歷程與成績，卻會看到高度的相似性。

BTS正式出道九年、成團十一年，時間跨度與披頭四接近，根據告示牌排行榜的官方統計，BTS在短短十三個月內有六首歌衝到百大單曲榜（HOT 100）冠軍，追平披頭四在一九六四年至六六年創下的紀錄。七位現年二十四至二十九歲的韓國帥哥宣布各自單飛的年紀，也跟當時的約翰藍儂（三十歲）、保羅麥卡尼（二十八歲）等人相仿。

如同披頭四將英國的音樂產業與文化帶向世界巔峰，BTS是韓國娛樂產業皇冠上閃閃發光的鑽石，K-pop旋風帶領韓國電影、音樂，甚至美食，在全球攻城掠地。

當然，BTS是屬於網路千禧世代的天團，與披頭四在音樂上的差異，猶如披頭四與莫札特那樣同等遙遠，但他們風靡全球，從首爾向東環遊世界一圈，經過東京與台北、越過洛杉磯、芝加哥到紐約，往南到南美，再到歐洲的倫敦、巴黎，一直到俄羅斯，這群不分種族與膚色的狂粉簇擁著BTS，重現當年披頭四熱潮。

BTS拿過十二項告示牌音樂獎，外加九項全美音樂獎、二十四張黃金唱片、兩次葛萊美獎提名。再者，歷史悠久、由全世界音樂發行商（唱片業者）組成的「國際唱片業協會」（IFPI），從七十五個國家、一千四百多家會員的統計中，依據所有業者、所有形式載體的加總，今年二月公布的《二○二一年全球音樂產業年報》，BTS高居所有歌星與音樂團體的榜首，是當今地表所有歌手的銷售冠軍。

此外，BTS在YouTube官網有六千八百多萬粉絲，外加東家HYBE LABELS的六千七百萬粉絲，稱為「A.R.M.Y」的粉絲社群集體發功，創下YT點閱的紀錄多得不勝枚舉。

甫於六月十日發片的主打歌《Yet To Come》MV， 九天就衝破一億次點閱，只能算是BTS日常；兩年前的主打歌《Dynamite》官方MV僅花二十四小時二十七分鐘就破一億點閱大關，更在極短期間內，在一○四個國家奪得iTunes單曲榜冠軍，成為全球最快達成iTunes單曲榜一百個國家冠軍的歌曲，在Spotify等音樂串流媒體奪冠更是探囊取物。

BTS的成就不止於此，七位年輕人五月底才獲美國總統最高等級接待，不只進入拜登的橢圓形辦公室，與全球最有權力的總統聊天、拍照、曬愛心，白宮發言人還把記者室的演講台讓給他們，暢談呼籲停止仇恨亞洲人的人權主張。 它讓美、韓總統爭相拉攏

BTS走進白宮與拜登暢談，當然是特殊政治操作的產物，拜登急於將韓國拉回美日陣營，在五月親自飛到首爾會見韓國新總統尹錫悅。尹錫悅不僅將拜登拉去三星總部，更積極推銷BTS。

BTS早已大量承擔韓國外交大使的任務，先前去過聯合國發表演講與表演兩次，得到三次《TIME》雜誌的封面，今年再獲選為封面人物，是因為經紀公司HYBE獲選為「百大影響力企業」的全球流行音樂產業領導者。

一切都在巔峰狀態，剛在六月十日發行慶祝出道九周年的新專輯，適逢歐美解封，引爆粉絲瘋狂排隊搶買。因此，六月十四日七位成員一同在全球直播的YT影片中宣布「放單飛」，不只讓甫接見他們的拜登錯愕，更引爆全球粉絲核子彈等級的爆炸。

六月十四日是BTS出道九周年紀念日，七位帥哥圍在餐桌前開YT直播，團長RM發難說「已經不知道我們是什麼團體了」，唱歌是要「傳遞生活的意義……，但這樣的感覺已經沒有了，我不知道要在歌詞中寄託什麼。」「其實是整個偶像體系、整個K-pop，根本沒有時間讓人成熟。」「防彈少年團成軍以來，我們一直都在跑行程，我沒有真正的成熟。」其他團員也附和，好幾位還在鏡頭前哽咽。

就這樣，團員們在全球直播鏡頭前宣布「將停止團體活動」、「未來成員各自展開單飛計畫」，團員J-Hope將率先推出個人專輯，除了最年長的Jin（一九九二年生）年底入伍，其他人也在準備個人專輯。 BTS成員彼此沒有表面化的嫌隙，但五十二年前披頭四拆夥， 約翰藍儂與保羅麥卡尼吵得互不相見，後者還對唱片公司提出侵權訴訟，長年爭訟讓「披頭四」招牌灰頭土臉。BTS七人沒有鮮明的個性，他們說出「都是二十六、七歲的大男生了，不能再每天集體住宿舍」的分手理由，還充滿「童工長大了」的人性關懷。

的確，K-pop的成功，是建立在嚴酷的學徒制訓練系統之上，年僅十五、六歲的孩子，二十四小時被嚴密操控，訓練出體操選手般的技能，對自己的身體翻滾、走位、手勢乃至眼神，都達到分秒精準的完美，BTS的歌曲宣稱是團員創作，其實是靠世界級高手再三潤飾，詞曲與舞蹈經精密計算，例如MV第四十秒開始首次團員齊唱、第五十五秒進入第二段舞蹈等。

早年約翰藍儂、保羅麥卡尼等為了音樂路線高聲爭辯，挑戰年長製作人的場景，不可能在K-pop團體內出現，「BTS之父」、製作人房時赫雖被稱為K-pop的左派人士，願意給團員更大的創作空間，但最終為了進軍國際市場，借重好萊塢的工業操作，BTS的成員大量時間仍得花在早就排定的梳妝、衣飾、排練，以及跨國移動，離音樂家的距離更遠，甚至降級淪為整個工業製成品的螺絲釘。

因此， 即使成員在全球直播的YT宣布將各自單飛，僅僅五個小時後，他們所屬的HYBE公司就發聲明稿，澄清原有排定的團體活動仍將繼續，網路上被粉絲笑稱「這是史上最短命的解散」，實則所有活動都已在商業合約下被五花大綁，沒有隨興的空間了。
它讓經紀公司股價暴跌24％

六月十四日直播後隔天，在首爾上市交易的HYBE股價暴跌二四．八％，市值損失十七億美元（約新台幣五百億元）， 不過，HYBE董事長房時赫與經營團隊並不驚慌。

HYBE在二○ 年十月上市， 之後股價大漲一倍，去年四月以十億美元併購美國依塔加音樂集團（Ithaca Holdings），不只把小賈斯汀、亞莉安娜、鄉村歌手丹與沙伊等頂尖歌手納入旗下，更結合依塔加創辦人布勞恩（Scooter Braun）的行銷與財務金融團隊，依規模排名，HYBE去年營業額超過十億美元，已經是全球第四大的音樂公司了。

BTS雖然還在頂峰，成員平均二十七歲已經是老團了，HYBE旗下還有更年輕的SEVENTEEN， 去年擠進IFPI全球音樂家排名第九名，哥哥們畢業放單飛的經驗，若處理得好，也是K-pop「轉大人」的絕佳機運。

當然，既然已經發展出精密的工業化操作模型，那麼早晚會出現永遠不會長大的AI天團，那時可能換BTS的千禧粉絲抱怨AI天團的缺點，而聽《Hey Jude》長大的披頭四爺爺奶奶們，大概早就在天堂高唱《Let It Be》了。

（本文作者為紐約大學金融碩士，曾任金控公司副總經理） 閱讀完整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