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空吧!一個人無所事事的旅行SLOW DOWN
按下暫停鍵,逃離快速轉動的忙碌世界,來一段無所事事的旅行吧!四個旅人、四種提案,邀請你踏上沒有預定行程、沒有計畫的旅途,用眼睛、用身體、用靈魂,慢慢感受當下的這一刻。
隨興跳上火車,出發吧!
photo & text_ 許傑
在這個資訊爆炸的年代,找資料非常方便,卻也讓我懷念起學生時期,那段沒有手機、沒有網路的生活。當時還在唸高中的我,智慧型手機剛誕生,非常陽春的小手機還沒有網路功能、更沒有臉書、IG拍照打卡分享的機制,放學後回家最期待的就是瀏覽別人的無名小站、那一本本精彩的相簿及日常部落格。
過去所有的旅行資訊都是靠著朋友相傳或者翻閱書籍上而來,每一段故事、景點讓我嚮往著學校以外的自由世界。後來只要適逢假日,就會花個十五元買一張區間車票,從桃園搭火車到鶯歌、隔一週換從桃園搭火車到山佳、樹林、一站一站慢慢延伸出去。我沒有太多的零用錢、只能握著手上的這一張票,與課本以外的世界聯繫,火車就成為我堆砌夢想城堡的工具。那時候的旅行對我來說,就是探索課本以外的世界。
出了社會工作之後發現,原來「好好旅行」不是這樣容易的一件事情,在時間有限的假期裡,旅行已經變成一種奢侈。有的人為了得到更多社群軟體上的讚數,而去旅行,才促成了許多令人失望的打卡景點的誕生。不過,你有多久沒有享受一趟「沒有計劃」、「沒有行程」、成天無所事事的隨意走、隨性逛的旅行了?
一去再去、彼此反覆養成的地方
photo & text_SABRINA HUANG
旅行這事,道路漫長,很久很久以前它比較像趴在各種正經事肩膀上的副作用,例如地理大發現的探險家,遍路朝聖的信仰者,繪製地圖的傳教士,穿山越嶺的行腳商。直到很晚近才成為常民嘆世界的消閒奢侈商品之一環。若從古人角度看,今人的旅行全都該是無所事事:為出發而出發,為抵達而抵達,該做的事全沒做,真是吃飽瞎忙。科技與傳播工具的日日前進則更步步加強了旅行一事之不必要——是不必要,不是可有可無。不必要卻還十分想要,那就是文人畫上的留白。因此今日各式旅行學固然能講出各種(大多是YOLO式的)人生大道理,但它展示的外觀,到底是赤裸的餘裕。
旅行是餘裕,無所事事是餘裕,兩者相加大概可說是餘裕中的餘裕。反過來說當然也接近可恥的浪擲。安排了預算又積了假,將這兩種珍貴的生活資源打包投入憧憬之湖,也不會有女神浴波升起問一句:「你掉了金色的人生,還是銀色的人生呢?」然而,正因答案往往是「呃,其實是灰色的人生」,那麼豈非更該讓它在擲出時濺起一點水花,至不濟也該聽見咕咚一聲吧,何況台灣四面環海,動輒得乘噴射機離去,遠行的成本開高走高,這種情況下出一趟門居然早睡晚起正事都不做?你難道特地花錢去異鄉外地發些貌似洋氣的懶?旅行無論如何,都屬於有錢有閑(雖然未必都很充裕)之事,而無所事事的旅行,好像是為了表現比有錢有閑更有閑?聽起來都有點接近刻意標榜了,一不小心,就會很惹人厭。
花許多時間毫無目的的走路
到什麼程度才算真正無所事事呢,這也很難考究,是像旅行之王四方田犬彥描述過的一位老畫家,每年夏天遠赴南法,只為了畫下「廉價旅館裡頸項優美的年輕男女」,還是像某些公路電影那樣只是為了開車與繼續開車?若說起我的無所事事,經過細察,態度大概還是很有動力的,沒有辦法六點起床七點出門,至少十點半也穿鞋拿鑰匙了,整日步行十幾公里的事所在多有。冷靜想想,大概只是缺乏各種必看必買必逛與必吃,經常花許多時間毫無目的的走路,捏著麵包與罐裝茶在河流或海一旁枯坐許久,有時甚至只是個無甚可觀隱蔽的小公園。或者逛逛市場。為了放空嗎?好像也沒有,我總之一直都很空。這算風雅嗎?自問也不是。我並未刻意避開那些「必」。或許我只是太累了。
或許我就只是太累了,無可收拾的疲勞,保持活著太累了,各種必要太累了,鮮明的目的也都太累了。同時我已不再害怕錯過。確實,許多真正不可錯過的事物,往往必須在錯過中發生,好戲常因跑錯棚,但也有一種真相是,到了一定年紀,各種錯過的事,反正已經太多,便終究都能一笑撤掉手。年輕時很難這樣,年輕最怕白白與不值,看上去神經緊張,亟於搜羅,其實是對生活十分情切的珍惜;而如今這算放鬆或放棄,也說不明白,只好當做馬齒不徒長,得到小道具,類似人生 online 連續登入幾日就送你一個不計較卷軸之類的。但要說我反對精實,那也不是,摩羯座還是很熱愛績效的,唯一使我過敏大概只有「幾天內吃幾顆星星」這類超商集點般的行程號召,貌似含金量很高,卻有焦灼之感,連吃飯都 KPI 這也是想到就令人非常累,好像一領繡襦抖開內側,其實底襯不雍容,針腳也粗大。感覺還不如《紅樓夢》寫「清清淨淨餓兩頓」那樣保養著好。
第八次去金澤,下定決心堵櫻花
說起來,無所事事的旅行確實需要一些「養著」之感,不是糜費嬌養的養,或許是養石養玉那樣的摩挲,再怎麼說,若是第一次拜訪,真要心無罣礙地浪費時間與行程也很難,好比面對陌生人總得講究基本禮貌,聊聊天氣談些您哪兒高就的客套話吧。定番景點與固定行程就是那些寒暄。因此適合無所事事的旅行只有某種一去再去、彼此反覆養成的地方,它必須存在於日常以上新鮮以下那個曖昧位置,就像心中默許的人聽他講任何重複無聊的廢話都可以,而話不投機就算聽他講下期樂透頭獎號碼都不可以,好吧或許可以。但你明白我的意思。我的確曾在全無共鳴的城市放置一個月,那真糟,覺得自己是種錯地方的馬鈴薯,逐漸冒出富於毒素的綠芽。
我最近一次無所事事的旅行是春天又去金澤。我第八次去金澤。已經到寫下這兩個字都自覺十分尷尬的地步了。不算短也不算長三個禮拜,下定決心堵櫻花,從三月底凍得發青的花苞到四月下旬的花毯,每日行事基本兩件:在超市補充食物,以及四處走路堵櫻花。由於實在太沒重點,為了避免忘記每天做過什麼,規定自己晚上回到住處必須記錄一日動向,二十一天看下來,簡直廢不可言,這讓我有點無奈:世間總有這樣的愛,你雖然胸有成竹,但每次站在它面前,仍感覺手無寸鐵。這樣的旅行乍看很浪費(資源有限世相無窮,為什麼老去同一個地方),但回頭看看,本質卻是十分內縮與削減的,有時我們窮盡心血費盡力氣所能達到的,也就是疲累地換個位置呼吸而已,大張旗鼓,又捉襟見肘,故所謂無所事事的旅行,最大的誘惑或許正在這矛與盾的彼此攻克,卑微地奢侈,奢侈地卑微,而不管想瞄準其中哪一個方向好像都怪怪的--無所事事的重點,就是「毫無必須追求之事」,如果擺明了「追求放空」「追求自我」或「追求廢」的旅程,就算悠閒就算什麼都不做,但目標與效益這樣地明確,大概也不能算是真正的無所事事(因此堵櫻花恐怕也不能算無所事事了!),總之,就是一個連無所事事,都顯得很不容易的時代,現在,您便能懂為什麼我那麼累了吧?
意外的阿根廷酒莊之旅
photo & text_LILY HUANG
原本的目的地是埃爾卡拉法特(El Calafate),打算去冰河健行。在夜車上睡了十幾個小時被司機個廣播驚醒,他說:「巴士站的正對面就是酒莊,大家可以喝一杯再開始酒鄉之旅!」我嚇傻了,車站寫著卡法亞特(Cafayate),而非我要去的卡拉法特。所帶的禦寒衣物全都沒用,只能一件一件脫下來,痛快暢飲!
當然,跑錯地方會讓人陷入焦慮。本來應該是一路南下去冰雪飛揚的世界盡頭,沒想到竟然跑到西北部的乾燥赭紅大地。「卡拉法特究竟有多遠?」我問。售票員說:「距離這裡三千六百多公里吧!」我一臉無奈。他繼續說:「我覺得這裡比你要去的卡拉法特有趣,可以無所事事的喝酒閒晃,消費又比那裡低,懂得享受的阿根廷人都來這裡度假。你好好的去喝吧,這裡靠散步就可逛好多家酒莊,比門多薩(Mendoza)還自在。」
沒訂房、沒研究、沒期待
我拿著一張地圖、拉著行李,往售票員建議的旅店走去,對卡法亞特完全沒有任何研究的我,有點不安。才跨過一個路口,即經過兩個小酒廠,從外頭張望,廠內的西班牙殖民風格庭院、一桶疊著一桶的橡木桶、堆滿牆垛的空酒瓶讓我會心一笑。莫非這是老天爺的旨意,在我於南美洲流浪兩個月後,突然造訪一個從沒想過的地方,沒訂房、沒研究、沒期待,只能靠著直覺,隨心所欲的旅行。
旅店Vieja Posada門口放置一個橡木桶當作邊桌,走進內院,葡萄藤攀上西班牙式的拱廊、迴廊展示古老的釀酒機具,如同店名Vieja(老),營造出老時光的悠閒氣氛。管家艾達(Ada)帶我去面對游泳池的房間,房間小巧典雅、房外還有舒服的搖椅,託阿根廷披索大貶之福,一晚才台幣550元。一聽這價格、再看這情境,立刻又追加兩晚,艾達笑得很開心,還給我一張周邊的酒莊地圖,她說:「往北走、往南走都有可以試飲的酒莊,他們都在步行十分鐘的距離之內。許多人只知道去門多薩喝酒,殊不知在卡法亞特喝酒度假才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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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錄自
放空吧!一個人無所事事的旅行
ELLE
2019/8月號第33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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