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大叔三夾板造船 頂洋流逆風環島26天
大洋是路不是屏障,3段喚醒生命的海上壯遊
台灣,四面八方都是海,游泳衝浪不稀奇,有一群人偏偏愛乘風追浪,自造帆船環島跨國去玩海。不出海不知道,婆娑之洋處處鬼打牆;且看中年大叔、海洋文化紀錄片導演,以及八名台灣人從大海回望陸地的悲歡苦樂。
文字‧ 傅士玲 攝影‧ 游家桓
印象中,台灣島民出海若非「討」海謀生所需,就是大爺太閒口袋深。但痴戀航海的陳明忠兩者皆非。他是為了自造帆船,乘風追浪去玩海。
年輕時靠近水邊是為工作紓壓,駕船浪蕩的憧憬隨年紀益發滋長,建築科班出身的陳明忠五十歲終於自學造出第一艘船,五年後又自造第二艘,靠網路自學駕船,一出航就在淡水河翻了船。
「 當年看英文雜誌Popular Science的DIY三夾板造船圖,造出第一艘小帆船。那時沒有環氧樹脂這種防水塗料,造出木船也沒用。而且沒場地,沒汽車可載運,造了船又如何?」那時,拿雨棚布手縫風帆,因為沒有不透風又防水的現代化纖維。
沒料想,三年前的六月,陳明忠和同好張宗輝備妥帳棚、衣食飲水、手機、行動電源、修船工具,駕著花一百零五天自造的木帆船,首創台灣「無油電動力四點二米帆船環島一圈」的雙人行船紀錄。
兩位貌不精壯的六旬大叔大受矚目。他們的創舉可謂孤立無援搏命而來,一路面臨翻船、泊港刁難、船體毀損、公單位態度消極連連打擊,「萬一出事我們需要手機衛星定位,怕耗電,不敢聽音樂。」直至終點陳明忠才播放起英文歌My Way,歌聲一響起,眼淚嘩啦啦奔流不止。
提起那段「苦」航,回憶自動屏蔽創痛,過濾出晶瑩的幸福感,尤其最歷歷在目的都是海上美景,「乘風划去龜山島,海是蒂芬妮藍。」陳明忠說,世界級風光,陸地人怎能得見?
但玩海談何容易。同伴張宗輝雖有兩次環島經驗,可是海象朝夕瞬變,意外隨時可能從天而降,「過港要避航道上的輪船,過急流岬角、頂洋流、頂風、沒風用手槳應變,遇逆流槳不能停……」陳明忠笑談悲歡血淚,唯獨對法規大大搖頭,「最困難的是進出陸地,不是在海上。」
台灣沿岸有二百三十九個漁港,陳明忠需要十五個漁港的靠岸許可,「每個漁港歸屬兩個單位,海巡署同意,地方政府漁管單位未必准。還曾遇過颱風來襲申請延期入港卻遭拒絕。」陳明忠戲稱得拿到十五「國」簽證,比搭機出國更難。他把手做木船造得小一點,巧妙取「上岸不占船位」的法定規格,以利取得簽證。其實剛開始玩海,經常得和海巡署玩躲貓貓。
而且,「西岸漁港多蚵棚,稍有閃失,船會卡在棚架間進退不得。」各種匪夷所思與猝不及防全濃縮在一趟環島旅程裡。為防患未然,「我們得把地圖放腦中,熟識靠岸地形和地標,要能一公里外辨認出來;小船搖晃幅度很大,也沒有空間看海圖,」況且,雙人駕船光是維持平衡和控制風帆、對付萬變「風水」,就忙不過來了。
陳明忠的航海夢,也反映出欠缺親海教育的台灣島民,對大海既嚮往又畏懼、想親近又傷痕累累的悲壯情懷。
「台灣發展一鄉鎮一漁港政策,在海流沖擊地、沙河出海口等不宜造港處建港。突堤效應造成淤砂進來,清不勝清,加上漁源枯竭,漁船漁民銳減,幾乎都失修。」從海上看向陸地,更顯海洋政策的荒誕。
趁正午淡水漲潮之前,陳明忠指揮我們登船。竹圍漁民克難碼頭無繫船柱也無棧橋,小船東搖西晃,上船得身手敏捷一個一個來;陳明忠目測大家體重調配座位,出航後隨時看「風水」指示左挪右移平衡船身。才小試短短六十分鐘,我們已經歷在大自然中命懸一線的驚險,也咀嚼到駕駛小帆船環島有苦難言的艱辛。
從岸上遠眺竹圍漁港,獨木舟和帆船間寥落夾雜一、兩艘斑駁的舢舨。對望水面掩映的八里新穎豪宅與豪華遊艇,這個樹梅坑溪出口小角落更顯古樸,像淡水河的前世。然而,前世的淡水河曾舟楫帆檣穿梭,熱鬧非凡。
六十六歲的陳明忠對收容他泊船的淡水河也萌生濃情,說著今年考上北藝大建築與文化資產研究所,想研究淡水河,「希望能在水面上留存河上有形的船舶,無形的雙槳仔、風帆操控等文化資產……」他表示,河海是一個生態環境,船隻也是其中的「生物」,是有機的水上文化。
他娓娓細數河航復興大計,包括重現唐山過台灣的戎克船、推動古代耙蛤仔工法、復刻幾近滅絕的木舢舨,還要「培訓年輕人,別五、六十歲才有能力出海」,我們也彷彿看見他胸中那片仿若阿姆斯特丹水岸風情的綺麗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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