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積一把火救了艾司摩爾?
台積能當上世界第一,其中一個關鍵轉折是:三十年前捨日本大廠尼康,改用艾司摩爾機台。這個契機,竟是因為工廠火災?
我有一些奇特的海外採訪經驗。例如,在荷蘭南部城市恩荷芬(Eindhoven),參加當地公司的股東會。
那是個安靜、肅穆的場合,與台灣大企業股東會的喧鬧氣氛迥然不同。如同電影院放映廳的場地,清一色白髮蒼蒼、西裝筆挺的機構投資人,對背著單眼相機、一身輕便穿著的我,投以訝異的眼光。
回想起來,當時見到的投資人,現在應該個個績效驚人,賺得缽滿盆盈。
當時是二○一五年,之後的六年間,這家公司艾司摩爾的股價漲了將近七倍,現在市值超過三千三百億美元,已成為歐洲市值第四大企業。
它是當前這波史上最大半導體晶片缺貨潮的最大受益者,也是中美貿易戰的衝突焦點,因此備受矚目。
習近平常說,中國不能被西方壟斷的關鍵技術「卡脖子」。主要說的就是艾司摩爾的獨門技術——一台售價超過一億美元的極紫外光(EUV)微影機台。只有EUV機台,可以生產廣泛用於AI、雲端技術的五奈米以下最精密晶片。
因此,當美國政府要求EUV機台禁運中國,就代表中國國產半導體製程技術將長期停滯,與世界的距離愈拉愈大。
在台積、英特爾、三星眼中,艾司摩爾的機台,如同小說家筆下削鐵如泥的寶劍。再強的劍客,如果只能拿到次級刀劍(例如尼康、佳能的機台),連爭霸武林的資格都沒有。
回到六年前的艾司摩爾股東會,會前是個小型雞尾酒會,一位貌似酒吧老闆的紅鼻子大叔不請自來,端著酒杯湊到我的小圓桌。
粗魯的荷蘭式坦率
他可是世界知名的艾司摩爾總裁暨技術長布令克(Martin van den Brink),一手把從飛利浦切割出來的數十人團隊,帶到世界第一的關鍵人物。
他對任何問題都侃侃而談的開放態度,讓我印象深刻。
最近,看到荷蘭記者雷吉梅克(Rene Raaijmakers)一八年出版的艾司摩爾傳記簡體字譯本《光刻巨人:AS ML崛起之路》,我才了解,這個三十七歲就當上艾司摩爾實質技術負責人的天才,可不僅僅是直率。
書中描寫他的特色是「粗魯的荷蘭式坦率」,包括開會時激情用拳頭重敲桌子,不時跟同事扭打成一團,嚇壞了一起開會的供應商主管,結果人家告訴該主管,布令克「只和他尊重的人打架。」
該書,也解開我一個長久疑惑。一九八四年才從財務不佳的飛利浦獨立出來的艾司摩爾,怎麼可能幾年之後,就與尼康、佳能這兩家巨無霸一爭長短?
與台積「系出同門」
原來,艾司摩爾會在恩荷芬起家,除了這裡是飛利浦集團大本營,更重要的一點,這裡是名聲響亮的飛利浦物理實驗室(NatLab)的所在地。這個有數千名研究者的龐大研究機構,以發明無線收音機、CD光碟、螢光燈管聞名於世。
在飛利浦的全盛時期,NatLab「只收最頂尖人才、經費沒限制」。因此不但半導體自己生產,連微影機台也自行開發,也就是日後的艾司摩爾。
幾項讓艾司摩爾日後得以在精準度凌駕日本對手的核心專利,都是在NatLab時代完成。
很多人都知道,台積最早期的部份技術與專利,來自大股東飛利浦的授權,其實也是來自NatLab。
由於「系出同門」,我過去也聽過若干台積主管自豪地說,當年艾司摩爾創立後的第一台機台,就是出貨給台積。
雷吉梅克書中提到,艾司摩爾第一筆大單,也來自台積。
書中描寫得很戲劇性,「一九八八年底,台積剛完成機器安裝工作就發來傳真,他們需要十七台新機器,因為工廠被燒了。」
台積創立第二年,廠就被燒了?怎麼從來沒聽過!
火災助攻雙方合作?
我寫信詢問當時擔任工研院電子所所長的工研院院士史欽泰。
他表示,當時正值台積從租用電子所實驗室的台積一廠,轉向自行建設二廠的關鍵時期。
一廠用的機台全是日本尼康,但同時買了一台艾司摩爾機台測試,「評估性能表現良好,並不輸給日本,在二廠一口氣買了十七台。」
史欽泰證實,二廠興建時的確「有一場小火」。為求慎重,他再與台積副董事長曾繁城確認,兩人都認為增購艾司摩爾機台的決定,與火災無關,「第一台試用的結果,才是主因。」
不論如何,台積因此成為艾司摩爾該年最大客戶,「這(筆大單)對艾司摩爾來說就是一場及時雨,提供了至關重要的財務喘息空間,」雷吉梅克在書中寫著。
值得一提的是,當時艾司摩爾之所以瀕臨破產,全因母集團飛利浦與西門子合作,投入鉅資、希望迎頭趕上日本的Megachip計劃,原先承諾向艾司摩爾大量採購,最後卻反悔,改打「安全牌」,回頭用日本機台。
這是個轉折點,從此歐洲半導體製造業快速衰敗,走入歷史。
而艾司摩爾與台積,兩家無畏無懼的舊秩序顛覆者,從此密切合作,在每一個微影技術的關鍵轉折,包括浸潤式、EUV,台積都第一個導入艾司摩爾的最新技術,並藉此完成技術跳躍,超越英特爾、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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