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和已破產的奇異做了同一件事⋯⋯

文●楊少強 攝影●郭涵羚

台灣政府和美國老牌工業奇異（GE） 有何共同點？答案是：他們都想在入不敷出時發錢。

二○○九年，奇異遭遇金融海嘯衝擊業績不佳，當時執行長伊梅特（Jeff Immelt）仍堅持發放股利，「我不能容忍股利縮水在我任內發生。」伊梅特說。

然而經營不善還發錢遭到市場質疑，奇異當時股價從四十美元跌到九美元。伊梅特事後追憶：「我的堅持其實只是為了維護我的自尊。」「不管大環境多惡劣，我就是不想成為七十年來第一個砍掉股利的執行長。」

奇異業績不佳還發錢被市場懲罰，台灣的政府卻沒有這種壓力。近來行政院拍板，將超徵稅收一部分用於普發現金，預計每人可領六千元。表面上此舉是尊重民意，其實卻是為了短期犧牲長期。

首先，若有盈餘，發錢是合理的，但超徵稅可不是盈餘。就像一家公司雖然收入比原本預期多，但仍在虧損未獲利。只因為收入比預期高就發錢，這些虧損最後還是會由股東來承擔。

近年來政府以各種名目大撒錢：前瞻預算八千八百億元、防疫預算八千四百億元，還有國防特別預算等。財政部數據顯示，二○二三年歲入歲出將短差三千七百五十四億元，是二○二一年的二．六倍。最新國債鐘每人背債二十四萬七千元，也比二○一八年增加了兩萬元。

一家公司入不敷出，就要開源節流。然而政府一面用超徵稅發紅包，另一方面坐視支出舉債攀升。這些虧損最後還是要所有民眾來承擔。 政府撒錢可刺激消費？錯！短期收入對經濟沒幫助

有兩個為政府這次撒錢辯護的理由，一是發紅包可促進民眾消費拉抬經濟。然而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傅利曼（Milton Friedman） 長期研究顯示，人們的消費不是取決於暫時收入，而是永久收入（permanent income）。

不景氣時資產價值暴跌，人們預期的永久收入下降，他們就會縮衣節食。

就算政府大撒幣，頂多只能增加暫時收入，因為人們清楚得知道這種紅包只是暫時的，未來的永久收入沒有提升，他們仍然不會敞開荷包大肆消費，這種發紅包就像放烟火一樣只有一次性效果，對經濟沒有幫助。 錢留政府，不如自己花？背後藏政府可信度問題

第二種理由是：與其錢留給官員花，不如給人民自己花。官員們花的不是自己的錢，他們不會精打細算，於是蚊子館四處林立。人民不免會想：我的血汗錢與其被官員亂用，不如我自己用。

這或許能合理化此次發紅包的理由。但更要追問的是：為何政府可信度（creditability）如此低？以致人們寧可把繳的稅金拿回來，也不信任給政府官員用？

《老子》說：「信不足焉，有不信焉」，因為官員們過去行為讓人無法信任，人們自然也就不信任官員。

因為政策關係，國營事業如台電以及健保都在虧錢。以台電來說，虧損一部分是來自國際天然氣採購成本上升，發電成本高漲，銷售端電價卻被政府凍漲， 導致虧損累累。健保虧損主因是共產主義吃大鍋飯，導致人人有誘因濫用醫療資源。

這些虧損實際上都是由人民埋單，政府固然可以用稅收來填補台電以及健保的虧損，就算過了今年難關，結構性問題不解決，明年呢？ 如果一個企業經營者只想應付眼前問題，不思未來，有哪個股東願意把錢花在這種公司上？這才是這次不少人贊成「還稅於民」的根本原因。

同時，若用稅來補貼政策虧損，意味著官員們更有誘因做出錯誤決策。壓低電價或健保費有選票，反正虧損由稅收埋單。如此一來，官員們更缺乏動力去修正政策，還有誘因故意多徵稅，整個經濟要為此付出更大代價。

政府若真想造福人民，手段不是討好式的發紅包，而是將過去那些大撒幣、蚊子館等造成的財政黑洞「清零」，同時刪減支出。要知道政府花的每一塊錢，最後都會以各種稅的形式落在人民頭上。「量入為出」，放棄買票式的大撒幣決策，才是真正為人民謀福。

「長期目標的重要性大於眼前的數字，」奇異前執行長伊梅特在卸任後曾如此感嘆，「最艱困的時刻還是必須做昂貴的、前瞻的決策。」伊梅特後來才悔悟他當年沒做正確的事，奇異在他手上由盛轉衰，以致被冠上「奇異史上最差執行長」之名。

為政者若想為短期利益犧牲長期利益時，或許應先想想伊梅特這個例子。 閱讀完整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