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學家格雷伯辭世，他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占領華爾街運動金句「我們是九九％」。而他提出的「狗屁工作」，更是有不少值得深思之處。

九月初，著名的人類學家格雷伯（David Graeber）在義大利過世，由其妻子於社群網站發布消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的丈夫和朋友大衛．格雷伯在威尼斯一家醫院逝世。」世界就此失去一位才氣縱橫、對資本主義批判強、同時也是「趣味橫生」的學者。 說到人類學家，大部分腦袋浮出的形象是什麼？一個拿著刷子、小鎚子，到處敲敲打打、挖掘「死人骨頭」的考古老學究？外界對格雷伯的印象，完全不是這個類型，反而近似一個社會運動者、社會學家。

占領華爾街運動主要策畫人

他自稱是一個無政府主義者，緣由是一九九九年世界貿易組織（ＷＴＯ）部長會議在美國西雅圖舉行時，引來反全球化的示威抗議，造成嚴重衝突。這個事件讓他明白自己的無政府主義傾向，也讓他成為激進活動的參與者與組織者，高潮當然就是二○一一年的「占領華爾街運動」。

○八年席捲全球的金融海嘯，起因是華爾街的「金融金童們」煉金術失靈，他們用高階數學提煉出各種衍生性金融商品，行銷全球獲取高利，當然他們也是荷包滿滿，全球貧富差距在這些年快速拉大。待泡沫破滅、違約紛傳、資金奪門而出，各大金融機構流動性枯竭時，只能靠政府拿錢去救市場、救企業。而那些拿了上千億美元政府援助款的金融機構，竟還發放百億美元的紅利給員工。

不難想見此事引發的社會怒火，國會議員當然痛罵，連歐巴馬（BarackObama）都譴責，一般民眾更是憤恨難平，特別是在海嘯中失去房屋、財產、被金童們欺騙買了那些金融商品者。一一年九月就爆發占領華爾街運動，做為活動的主要策畫人與組織人之一，格雷伯因此聲名大噪。

狗屁工作與屎缺的定義

特別是運動那句「我們是九九％」（我們九九％的人不能再繼續容忍一％人的貪婪與腐敗），風靡一時。雖然這應該是脫胎於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史迪格里茲（Joseph Stiglitz）寫的「一％有、一％治、一％享」（Of the 1%, by the 1%, forthe 1%），但卻流傳更廣、影響更大。運動訴求也非常的「格雷伯式」：用公民大會的共識機制來取代政商合一的政府──有點左又有點無政府主義味道，最後當然無人理睬，運動歸於失敗。

不過，當年格雷伯出版的《債：第一個五千年》（Debt: the first 5000 years倒是深獲好評。傳統上，念經濟學都會學到，早期人類是以物易物，但本行就是人類學家的格雷伯指出：「沒有證據能證明以物易物的原始社會存在，同時有無數證據顯示它並未存在。」當然，洋洋灑灑寫五千年寫到現在，對這個資本主義體系沒好話：他形容國際貨幣基金組織（ＩＭＦ）是在全世界幫人討債的執法單位，他引用福特的話「如果一般美國公民弄清楚銀行體系的運作方式，明天就會出現一場革命」。

不過，最讓一般人喜歡的格雷伯著作是《狗屁工作》（Bullshit Jobs ）這本書。這是本充滿歡樂、可以讓閱讀者一路微笑（甚至爆笑）、一路點頭稱是看完全部的書。

這本書會出現，起源於某雜誌要格雷伯寫篇專文，「越引戰越好，最好別家都不敢登」，就此他丟出一篇「論狗屁工作現象」的文章，引來無數回響。最後熱到到民調機構調查，有近四成英、荷民眾認為自己的工作對世界沒貢獻。格雷伯原先預期這種「狗屁工作」比例應該只有兩成左右。

格雷伯對何謂「狗屁工作」有「嚴格定義」的：完全無謂、不必要或有所危害，連受雇者都沒辦法講出這份職務憑什麼存在，但基於雇傭關係的條件，又覺得有必要假裝其實不然，這種有支薪的雇傭類型就叫狗屁工作。 他定義另外一種叫「 屎缺」（shitjob）的工作，指有需要及存在必要卻「糟糕」的工作，跟無謂的工作（狗屁工作）相反。藍領工作不少算是屎缺，不少白領工作則屬狗屁工作。

舉例時，格雷伯也以符合「左」的方式舉出：像公車司機、清道夫、清潔工、護士、水管工等，被其列為「屎缺」，一旦消失每個人都受影響，所以其工作確實對這個世界有貢獻。至於「狗屁工作」，企業的高階經理、管理者、各種顧問，當然華爾街的金童們也是。這些人消失，至少短期內大家不受影響。

跨界學者的離世令人懷念

狗屁工作存在的原因，格雷伯說答案非關乎經濟，而是「道德與政治」，統治階層勞工如有餘裕自由支配時間，「就是一種致命的危險」，所以要讓大家「裝忙」，他形容「這是一種深刻的心理暴力」。懷念這位「跳脫」、有才氣、又入世的跨界學者，或許不必那麼嚴肅地看債的歷史、思索資本主義的前世今生，只要看看「狗屁工作」、想想自己幹的到底是狗屁工作還是屎缺，即足矣！（本專欄與《風傳媒》同步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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