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美國導演馬丁．史柯西斯(Martin Scorsese)， 七十五歲的他，是美國最偉大導演之一， 至今執導逾四十部電影和紀錄片，包含《紐約黑幫》(Gangs of New York)、《神鬼無間》(The Aviator)、《雨果的冒險》(Hugo)等經典之作，入圍奧斯卡最佳導演獎達八次。
攝影·郭涵羚
今年二月，一部構思二十八年的作品《沈默》(Silence)將在台上映。特別的是，經由導演李安介紹，該片成為好萊塢史上第一部全片在台灣拍攝的電影。
《商業周刊》專訪這天，滿頭白髮的史柯西斯坐在飯店沙發上，身高一百六十三公分的他，拍照時不時得拉平身上略大的西裝。他要求現場清空、禁止人員進出，深怕一個聲響，就會打斷他思緒。他眼神平靜，兩條招牌濃眉跟著情緒飛揚或下降。
但無論問他什麼，他總是談起老電影、老電影人，彷彿那些舊時光不曾消逝。「我的每部片都是在追求靈性、追尋精神旅程。」他說。
他，不向商業片靠攏
被譽為「電影社會學家」
他以黑幫世界、現代犯罪等電影主題聞名，然而暴力僅是表面，他想訴說的是內心衝突和掙扎，他精準切中該時代下的人物心境，被譽為是「電影社會學家」。導演史蒂芬．史匹柏(Steven Spielberg)曾說，許多導演的作品就像變色龍，會依照劇本做調整，他自己也是如此，「但史柯西斯始終具有強烈個人風格。」言下之意是，史柯西斯不願向商業片靠攏，更不受金錢控制。
他電影的元素不斷重複爭議、掙扎、衝突三部曲，赤裸裸剝開人性的挑戰，讓他在好萊塢商業掛帥的環境中，保存了最完整獨立的風格。執導橫跨近半個世紀，仍然有魅力讓觀眾買票進入電影院，說明史柯西斯的風格一直有追捧者。
「這不是一部大家都想看的電影，卻是必拍的電影。」新片《沈默》還沒上映，他就說了這句，倒是像說給自己聽的。該片描寫十七世紀日本江戶幕府的禁教時代，兩名天主教神父偷渡到日本傳教，目睹各種凌遲與虐待，兩人承受了無比煎熬。
禁忌內容，讓拍片計畫連連受阻，但他早已見怪不怪，因為這是他的宿命。
他，偏好不討喜題材
「為何都要闔家觀賞？」
一九七○年代嶄露頭角，當時美國好萊塢因為受到外來文化等衝擊，掀起電影革命，一批受過電影教育的四名新導演崛起，開始引領世界。但時至今日，喬治．盧卡斯(George Lucas)已不拍片；法蘭西斯．柯波拉(Francis Coppola)半退隱； 史蒂芬． 史匹柏(Steven Spielberg)則是以製片人身分自居，唯獨馬丁．史柯西斯還死守理念，甚至是選擇不討喜的爭議題材，宛如還在「苦行」中。
事實上他的電影之路，就是一場修行。
身為義大利移民後裔，他在美國曼哈頓的小義大利區長大，這裡許多小混混終日在街頭遊蕩。他形容，那是一段心驚膽戰的日子，「玩耍的時候，有個東西可能在你身後掉下來，那不是一袋垃圾，而是從屋頂摔下來的嬰兒。」
小時候患有氣喘的他，無法跟其他孩子玩，整天躲在電影作題材，早期他的作品富含暴力、色情、毒品、街頭幫派等元素，描繪社會黑暗角落。
然而，這一些題材無法迎合大眾市場口味， 這讓他在商業掛帥的好萊塢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日後頻傳爭議事件。例如：一名男子看了十五遍的《計程車司機》(Taxi Driver)，模仿男主角激烈性格，刺殺總統雷根。但他不願對市場妥協，即便面臨個人破產、遭遇死亡威脅等，依舊沒有改變他的電影創作。
甚至到一九八○年末期，他發現，賺錢似乎成了做電影的最重要原因，讓他氣憤難耐，院。童年經驗成為他日後的創「電影藝術已死。」曾經，他的《賭國風雲》(Casino)為片商賺進六百萬美元，沒想到投
資方卻跑來跟他說：「我們喜歡這部電影，但再也不要拍這種了，我們希望電影至少能賺三億美元。」
他無法忍受電影被商業利益綁架，「為什麼每部片都是要闔家觀賞？或讓大家覺得看完心情很好？」史柯西斯說到這句眉頭一皺，他認為，相較於他小時候看的電影，有導演為了要在電影中藏匿理念，費盡心思在片中設計隱喻的對白或情節，以躲避當時的審查制度。
「如果做電影只是想到要賺錢，無疑是文化崩壞了！」史柯西斯想做的，是重返過去電影的「神聖地位」，讓電影不僅是娛樂，而是更多心靈衝擊與思考。他甚至為此冒險，付出代價。
一九八八年，身為天主教徒的他拍攝《基督的最後誘惑》，上映後引發軒然大波。原來，該片描述基督身上人性所引發的內心道德衝突，甚至讓基督受到撒旦誘惑，產生與瑪利亞發生性關係的幻覺。爭議內容，引發抵制。
他，拍片如入聖堂
上山下海、道具親自檢查
他像是在電影產業中瀕臨絕種的人。當時，在一趟日本之旅，閱讀到小說《沉默》，他被書中人物的堅強意志所救贖，決定開拍此片。年事已高的他，拍攝該片時不馬虎。第三副導李國綸回憶，勘景時，一夥人從台北開車到花蓮、台東等地，一天近十幾個小時的舟車勞頓，他不喊累。面對山穴和海洞等危險地形，得由貼身保鑣扛著他進出。
為真實還原故事內容，他研究日本史料，更聘請十多名顧問群，包含宗教、歷史、劇本和作家等，一一親自確認演員的上百套戲服、上千件道具。
一到拍攝現場，他把自己全然沉浸在其中，盯著攝影機和螢幕看得出神，男主角安德魯．加菲爾德(Andrew Garfield) 形容的貼切：「他把現場當作是教堂。」由於史柯西斯不想被干擾，劇組內訂有潛規則，除了主要工作人員，其他人不直視他的眼睛、也不直接與他說話，經過他身邊，也要刻意壓低音量。這樣的高規格要求，被工作人員私下封為：「史上最安靜劇組」。
他習慣將好幾本筆記本帶在身上，裡面寫著密密麻麻的提醒，每一本分別拿來跟攝影、演員等人溝通。筆記外頭，他用漂亮光滑的咖啡色牛皮包覆著，宛如就是一本聖經，任何人碰不得。「信念讓他溫柔中帶有犀利，但不是讓你懼怕，而是敬畏。」製片李良山說。
拍攝過程，他還得面臨惡劣的環境。例如在高山上，因為高溫又濕氣重，所有人邊拍邊脫衣服，他索性也把鞋子脫了。還有一次在三芝海邊，當時颳強風又大雨，所有人站都站不穩，雨衣也被吹破，正當大家心想要擇日再拍時，只見史柯西斯興奮的叫：「我就是要這種淒風苦雨！」
電影似乎常常讓他「受苦」，他卻甘之如飴，他早已離不開電影。李國綸說，有次，一夥人在花蓮的小火鍋店用餐，店內剛好播放美國老歌，他滿懷笑容，馬上聯想起該年代電影，開始滔滔不絕分享。「他像是電影活字典，一頓飯吃下來，等於上了一堂電影課！」而一到晚上，史柯西斯回到房間休息，電視機所播放的，依舊是電影。
日前，從小跟著他看遍經典電影的小女兒分享，在學校電影社團， 男生們鬧轟轟的說要播超級英雄電影， 她說：「還是看驚悚的《迷魂記》(Vertigo)？」念高中的她，隨口就提老爸愛看的電影。史柯西斯談起這段，忍不住瞇眼呵呵笑。一個活在過去的電影人，一生奔波，為了信念而拍··· 閱讀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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