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伊復交、傳調停俄烏，都為打造「石油人民幣」體系

文●曹博凱

中國從外交戰狼，轉行當國際喜鵲了嗎？長年世仇的沙烏地阿拉伯與伊朗在中國斡旋下復交，震驚世界。緊接著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又訪俄見俄國總統普欽，也傳出將首次和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通話，引來外界解讀是中國終於要出手調停俄烏戰爭。

中國在幕前演的是一場場外交大戲，幕後其實醞釀的是「石油人民幣（petro-yuan）」 的誕生——敲開人民幣國際化最關鍵的一塊磚。 在沙伊建交之前，習先赴沙烏地進行國事訪問，然而喊的不是和平，而是用人民幣計價石油。復交後，據《華爾街日報》報導，沙國已經展開和中國談判，要把部分石油改以人民幣計價。中國進出口銀行也旋即宣布，與沙烏地的國家銀行達成首筆人民幣貸款合作。

當伊朗和俄羅斯接連被美國制裁，中國大幅提高了對它們的石油進口，也乘勢將人民幣往兩國輸出。根據伊朗《金融論壇報》，人民幣占伊朗的外匯儲備已經超過二二％；俄媒報導， 去年十一月俄國的外匯市場已有四八％是人民幣，而去年一月時還不到一％。

去年上海期貨交易所以人民幣計價的原油期貨，成交金額高達近人民幣三十五兆元，年增約九成，是該期貨產品自二○一八年推出以來最高增幅。背後的原因，就是大量以人民幣計價的石油輸入中國。

美中貨幣稱霸戰升級 中國買石油拉攏沙國及伊朗

這些蛛絲馬跡告訴我們，隱藏在中國搭起的喜鵲橋之下，其實是一場暗潮洶湧的中美貨幣稱霸戰。

人民幣國際化不是新議題，早在二○○○年左右就開始推動，也在二○一八年就推出第一份石油人民幣的合約，但當時國際條件並不成熟，對人民幣國際化的進程影響並不大。

以石油實現貨幣國際化，中國正在複製美元稱霸的路徑。二戰後，美元掛鉤黃金的「布雷頓森林體系」雖然確立了美元國際貨幣的地位， 但只靠美國自身國力根本撐不住這套體系。很快美元危機接踵而來， 時任美國總統尼克森在一九七一年耐不住壓力宣布放棄美元掛鉤黃金，美元也跟著信譽掃地。

為了拯救美元，美國找到的突破口正是石油。一九七三年中東爆發石油危機，美國做為當時世界石油最大買家乘勢介入，最終和沙烏地阿拉伯達成了協議：沙國石油改用美元計價，賺取的美元則用來和美國購買武器。沙國當時面對伊朗及以色列，急須美國武器，所以也樂於成為美國在中東的代理人。有了沙國這根支柱，「 石油美元（petro-dollar）」的體系因此確立，美元霸權就此誕生。

如今，中國對沙烏地經濟的重要性早已超越美國。美國自十多年前頁岩油革命以來，對波灣石油依賴就開始驟減，甚至還帶有競爭意味。中國則已在二○一七年取代美國成為世界最大石油進口國，沙烏地更是中國最大的石油貿易夥伴，去年平均每日從沙烏地進口一百七十六萬桶，已超越美國最高峰的數字，而美國去年平均每日只從沙國進口約四十六萬桶，差了近三倍。

論非石油貿易，中國也是沙烏地最大進口國， 沙國同時也是中國一帶一路計畫在中東最大的接收者， 兩國甚至正合作在沙漠中建「 新未來城（Neom）」，該城將成為中東新的經貿及科技中心。

美國對沙烏地最無可取代之處，只剩軍事合作關係，這是沙國過去抗衡伊朗最重要的籌碼。然而，美國政府對伊朗核協議的反覆、從阿富汗倉皇的撤軍，還有對葉門內戰的冷淡，都顯示美國對沙烏地而言已不再是可靠的盟友。

一位不具名的沙烏地官員對《華爾街日報》透露，「這裡的關係出現劇烈的變化，美沙的關係變了……，而中國正提供你能想像到的一切給這個王國。」

除此之外，去年俄烏戰爭引爆油價飆漲，美國總統拜登為抑制油價，會見沙國王儲穆罕默德呼籲增產，結果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竟決議減產以維持油價，沙國石油國企沙烏地阿美甚至去年淨利大漲四六％，完全不給美國留面子。白宮因此放話，拜登正在重新評估與沙烏地阿拉伯的關係。

中國察覺到風向已變，推動石油人民幣已漸漸成熟。去年十二月，習近平訪問沙烏地，與二十一個中東國家舉行了首屆「三環峰會」（編按：指中國與沙烏地、阿拉伯國家、海合會的三大峰會），可謂是中沙關係歷史性的顛峰。習最受矚目的發言，就屬提出要在上海石油天然氣交易中心平台上以人民幣計價和結算。

沙國也給出正面回應，該國財政部長在今年一月的世界經濟論壇上對記者拋出震撼彈，表示沙國「對非美元石油交易持開放態度」，維持四十八年的石油美元局面可能將漸漸不再是市場鐵律。 懲罰俄國反讓中東警惕 它們分散風險，轉往人民幣

影響沙國轉變態度的另一關鍵，在於看到俄羅斯被踢出國際結算系統SWIFT的那一刻，帶來多麼毀滅性的後果，過度依賴美元對產油大國絕非好事。沙國新未來城董事希哈比（Ali Shihabi）在自己的推特上說到，「看到這巨大的一步（對俄制裁），任何國家對於分散風險到人民幣的疑慮，都將蕩然無存。」

伊拉克最近就成為活生生案例， 美國去年底因伊拉克將非法美元匯往被制裁的伊朗等國，所以對伊拉克加強金融管控，約有八成電匯被美國攔截，嚴重阻礙伊拉克經濟運轉。伊拉克近期果斷宣布將以人民幣結匯部分貿易。

至於伊朗，受美國嚴厲制裁下，早已是非美元貿易的重鎮。

中國因而一直在和伊朗發展經濟關係，藉以擴大人民幣版圖。雙方於一六年宣布建立全面戰略夥伴關係，二一年又簽署中伊二十五年全面合作協議，該協議涉及數十項工程，投資金額將達四千億美元。尤其面臨歐美封鎖，伊朗經濟已瀕臨崩潰，中國是伊朗僅存的救命稻草，這也是中國能勸服伊朗與沙烏地和談的主因之一。

中國也致力於成為伊朗石油主要買家。根據全球油輪追蹤公司Vortexa，截至今年一月，兩年內中國已陸續從伊朗進口二千六百多萬噸原油，交易量頻頻創兩國新高，其中一部分交易正是以人民幣結算。 據《華爾街日報》指出，中國的下一步很可能就是舉行伊朗和海合會之間的峰會，此舉既有利伊朗進一步突破西方封鎖，參與國際石油交易，沙國等遜尼派阿拉伯國家也更容易和伊朗建立溝通管道，增加互信。

除了中東，中國也將目光放到白熱化的俄烏戰場上。戰爭若能早日結束，一方面可助俄羅斯能源出口恢復正常，將更有利中國透過俄羅斯加速人民幣國際化；烏克蘭恢復秩序，才能暢通一帶一路，繼續將人民幣透過基建計畫往西輸送。

就和沙烏地和伊朗一樣，俄、烏兩國最大的貿易夥伴也是中國。和俄烏雙方深厚的經貿關係，讓中國其實比美國更有分量擔起調停的角色。

中國過去一年也趁能源危機之際，積極為石油人民幣鋪路，大幅提升對俄羅斯能源的進口。其中液化石油氣比二一年成長一倍，天然氣也增加五○％，促使兩國總體貿易不減反增。

中國此舉一方面是為支撐俄國經濟，另一方面是要把大量人民幣輸入該國。俄國財政部長西盧安諾夫（Anton Siluanov）也表示，二○二三年俄國的主權基金將只會購入人民幣。俄烏戰爭走向難以預估，但可以確定的是，俄羅斯去美元化已是難以逆轉。

即便美元霸權的地位仍難以動搖，但中國正抓緊每個機遇全力為人民幣國際化布局。那隻外交戰狼並沒有消失，而是改披上人民幣的外衣，透過在世界舞台上搭起的一座座喜鵲橋繼續深入各國，步步重演當年美元稱霸的戲碼。 閱讀完整內容